张扬的紫骏马车,在玄珠陪同下从崇明门出去,一路出皇城,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宣若所说的酒肆。
酒肆在阜盛巷,堪称东市最繁华的街巷,可今日却甚是悄寂。
沿街商铺皆重门深闭,街巷上人烟寥落,而且虽然装扮得像普通百姓,可那样子一看就是禁卫假扮的。
宁娆拢了拢兜帽,一时有些奇怪。
看情形,这里应该是被肃清了,可她来时却没有人拦。
是那些禁卫识得她这辆八百年不会拖出来用一回的马车,还是……江璃知道她回来,暗中命人给她开了方便之门?
心中突然忐忑起来。
领着玄珠进了酒肆。
酒肆里也是一片悄寂,柜上无人,堂中也无人,只有几张桌椅安静摆在那里,还有壁柜上整齐的酒盅。
她在空旷的一楼站着,望向二楼,回廊迂转,崔阮浩站在正朝南的一间大雅间前,一眼看到了进来的宁娆。
他快步下来,冲她躬了躬身,笑道:“娘娘来了。”
宁娆一诧:“你知道我会来?”
崔阮浩道:“陛下说的,他说兴许用不了多久娘娘就会来。可他过了一会儿又说,若是娘娘不来那该有多好……”他露出些疑惑:“陛下最近总是这样,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听不懂,可是宁娆听懂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为之难过担忧,可是没想,最直接的感受竟是松了一口气。
是陈宣若让她来的,若非是他,自己也找不到这地方,如此这般他也不能怨别人了。
宁娆随着崔阮浩上了二楼,停在那间大雅间前。
里面传出江璃舒缓清越的嗓音:“朕把雍先生关在刑部大牢里,既没杀他,也没给他上刑,一日三餐的好好招待着,除了没有自由还有什么不妥的?他纵然没有自由,可是在朕的手里能保住性命,若是把他放了,你能护住他吗?”
“只要是云梁人,我就会倾尽全力相护,更何况他还是我的义父,这些事就不劳陛下费心,只要放人。”数月不见,孟淮竹的气场丝毫未变,Yin柔之中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可惜,她面前坐的是江璃。
天水清薄瓷茶瓯在他手里一转,倒映出Jing光内蕴的凤眸,含了些许清透的笑意。
“公主何必做这样的遮掩?当年你、阿娆和景怡合力救出的胥仲可是带了两万暗卫外加数百种云梁蛊毒去投奔的你,你们这些云梁旧民是什么实力,难道朕会不知吗?可雍渊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整整三个月,至今都没有大规模正式的营救。他不是寻常人,可是堂堂云梁公主的义父啊。”
江璃唇角噙着轻慢的笑意,略显怜悯地看着孟淮竹:“在云梁内部,公主已大权旁落。”
“所以,才会出现除了你,根本无人在意雍渊生死的局面。”
孟淮竹的脸色变得难看。
沉默良久,她了然道:“我当陛下果真那么好心,要关着义父来保他的性命。原来你是想通过关押他来试探我云梁内部的局面。”
江璃道:“这不是被朕试探出来了吗?”
他歪头凝思,回忆了过往,有些讥诮道:“你们当初也是打的好算盘,想用胥仲手里的筹码来壮大亡国灭家的云梁。可你们也不想想,胥仲是何许人,能让你们在他身上讨得便宜?他利用了你们逃出长安这樊笼,便会利用自己手中的筹码,鲸吞蚕食掉你手中的云梁残躯,把它变成自己的武器,去为自己争权夺利。”
“朕与胥仲缠斗数年,最终才在艰辛中侥幸取胜,此人又岂是你能对付得了的?阿娆与景怡当年也是过于天真,以为自己救的是盟友,不想却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饿狼。”
孟淮竹脸色铁青,避开江璃的视线,目几欲充血,盯着桌几,带着几分难堪,几分耻辱。
她这副样子,倒让江璃生出些怜悯之心。
轻微地叹了口气,缄然片刻,突然抬头,正视孟淮竹,认真道:“朕想知道,当初逼阿娆喝六尾窟杀,是你的意思,还是胥仲的意思?”
孟淮竹平放在桌几上的手一抖。
门外宁娆听到这里,不由得心跳加快,靠近玄门,几乎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生怕自己错过重要的话。
可里面却迟迟没有回音。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出孟淮竹的声音:“我阻止不了。”她像是有懊恼,有愧疚,但没有持续太久,只是简略道:“诚如陛下所言,我在云梁内部已大权旁落,几位长老也不再信任我和义父,如今已是四面楚歌,我无暇再去给陛下添什么乱,只求您能放了义父,我会带着他一起回梁州。”
江璃没有接她的话,格外执拗地追着问:“胥仲为什么要让阿娆死?如今的情形,阿娆对你们应该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吧。”
孟淮竹好像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被问到这儿,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可江璃似乎很有耐心,不管她沉默多久,都要等着要一个答案。
“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