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整天打游戏,还小呢。」
我没吭声,她就走了。
等我瘫到椅子上,门又被敲响:「趁热快喝!还有,少抽烟!」
正是这时,手机响了。
可惜不是陈瑶的。
我拿过来瞄了一眼,屏幕上赫然写着:冯小刚。
李俊奇再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喜剧天赋。
他「声泪俱下」
地质问我:「打你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回了平海咱就不是老乡了?」
这句话很有味道,可以说颇具思辨意味。
他老恐怕也这么看,于是不吞我回答便自顾自地大笑了一分钟,嘹亮而不失生动,真是久违的驴鸣。
好不吞易在我的抱歉中止了笑,他才来了个新年问候,问我在哪儿浪呢,都这点儿了还没睡。
想了想我告诉他在家打游戏,原本我想说弹琴或看书来着,没好意思。
他表示不信,但也没深究,而是问我假期里玩得是否尽兴。
这问题让人为难,我说就那样吧。
可想而知,又是一阵驴鸣。
完了,他感慨还是「咱平海」
好,他这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到头来哪哪都不如家里。
虽然不清楚「外面」
指的是哪儿,我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若干异域风情。
没由来地,我就叹了口气。
李俊奇大概没听见,他兴高采烈地说:「过两天就要回平海了,到时候找你玩啊!」
末了,李俊奇才提到陈晨,说这货在意大利耍了一圈儿,现在人在澳洲,下学期估计就要留学美国了,又说或许定居。
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爹。
不过可以想象,对此陈建军或陈建生应该会很欣慰吧。
挂了电话,我点上一支烟,慢吞吞地抽完,才起身出了书房。
父母卧室黑灯瞎火,但不到门口便有一些细碎的言语爬了出来,毛茸茸的,像初春漫天飞舞无处不在的杨花柳絮。
我只好挨墙驻足。
父亲在谈猪,说老母猪奶水不足,两茬猪崽得一个个喂豆奶粉,这科技进步了,养猪反倒越来越难了。
说鱼塘让人凿个窟窿,偷走了几只王八,下次逮住这狗娘养的,可不能让他好受了。
母亲始终没有出声。
父亲不依不饶,又说生猪不知能不能涨回四块五,他琢磨着是不是在东侧再盘两个圈,「乘胜追击」。
「涨啥涨,」
母亲终于说:「这都到顶回落了还涨?」
「咦,」
一阵窸窸窣窣,父亲压低声音:「那可难说!」
紧跟着,他笑了笑,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音更低了:「凤兰。」
「不早了,」
母亲似乎咂了下嘴:「你路上不得俩仨钟头。」
「可不,」
父亲叹口气,半晌又说:「这冰天雪地的,天天两头跑够折腾人的」
「我让你回来了?」
母亲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是我想回来,」
父亲立马笑了,嘿嘿嘿的:「是我想回来。」
没了言语。
有人翻了个身。
在我决定继续向卫生间迈进时,父亲又开腔了,调子拖得老长:「凤兰——」
没有回应。
「都俩月了。」
窸窸窣窣中伴着「嘿嘿嘿」。
不知为何,我老想到父亲那门牙洞开的嘴。
羊驼。
撒完尿回来,我越发谨慎小心。
不想远远就听到父母房间的脚步声,门缝和窗帘间也溢出几抹粉红光线。
不到客厅台阶,母亲就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俱是一愣。
母亲甚至拍拍胸口说:「大晚上的,你也不带个响,吓人一跳!」
她穿着身粉红棉睡衣,通体清香。
我想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在擦肩而过时「嗯」
了一声。
酒劲儿似乎下去了,但那种眩晕感却奇怪地保留下来。
我不由单手操兜,挠了挠头,然后——回头瞄了一眼。
不料,母亲压根站着没动。
她双臂抱胸,说:「还玩呢。」
只觉面门一热,我又是下意识地一声「嗯」,与此同时拧开了房门。
「早点儿睡,也不看看几点了,啥坏习惯一天。」
等我关上门,客厅才响起脚步声,母亲又补充一句:「嗯嗯嗯,嗯个屁嗯。」
母亲应该去了趟卫生间,有个四五分钟才回了房。
我不知道父亲能否如愿,但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有些烦躁莫名。
雪非但不见小,反而猛了几分,在茫茫黑夜中铺天盖地,瞅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