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情况下,手机使用者会在屏幕上留下滑动屏幕的习惯性刮擦,也许是拇指刮出的弧形,或是食指上下摩擦出的直线。这只手机却没有,干净的屏幕上只有一两道坚硬的杂物摩擦留下的痕迹。
里面的东西他早就看过了,手机不需要解锁,干净的主页面像新买回来的机器,也如同上次他和清宇开玩笑翻找的内容。
所以最开始他就是这样表现的。
一个有身份的人,在监控镜头下低着头,带着口罩和帽子,如果没有网络信息的主动给出,比如,移动支付方式,强制刷脸的认证,或者犯罪系统里留下的案底……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人都是无法追踪的。
一张照片。摄于某日下午,中央大学校园内的一个普通的十字路口,那里有监控,清宇被拍到在树下停留,时间和照片显示的相符。
所以,这就是清宇无论如何也要逃走的理由?
最好是让陆诚和清宇做爱,然后让陆诚看到他留在清宇身上的痕迹。
然后是短暂的通话记录,和几条往来的信息。
陆权站在一边看着屏幕上不算太清晰的录像和画面一边自动跳出的身份信息,假的信息,被无限放大的人像投在屏幕上有些失真,但清宇的脸被记忆加成,他甚至能描述出细微的表情变化。
陆权不仅翻找了酒店、旅舍、澡堂,甚至大脑恢复工作的第一时间就去了会所,也许是会所的人把清宇抓回去了,他想。
清宇被带回家是因为他想要恶心陆诚,虽然被拉住衣角的那一刻让他心中一颤,心底压下的记忆重新翻开,他想到了被留在花园门前的自己,但羞恼的心里还是一瞬间有了计划。他不想让陆诚好过,他还要把这只屁股买下来,那可是和陆诚一样死沉沉的眼睛啊,多么有趣,还是从墙上买下来的。
陆权看过很多次那张照片,他不知道清宇为什么要拍下它,这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景象,人行道,树,阳光,交通灯,还有组成画面底色的建筑大楼。
*
清宇没有使用社交软件,没有开通便捷的支付方式,更没有使用浏览器上网。
回到车上,双手握上方向盘,陆权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引擎,反而是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
这张脸最初是少年时期他痛恨的脸,上面有秦慕渊明显的眼睛,却合着陆时冉部分的基因。
他和陆权不一样,最近陆权带着人在城里四处寻人,陆诚还是每天心平气和地去公司。
陆权听到厕所里的壁尻是会所免费赠送的服务,不会回收,他铁青着脸转身。
陆权握着那部相似的手机,他坐在灯光下,将屏幕举到与视线相当的水平,干净的屏幕在光线折射下几乎没有划痕。
有身份信息的人如此,更不用说没有身份的清宇。
而会所的经理以为是商品质量出了问题,陆某人来找事,只是都这么久了,就算保质也不可能保两年,经理心里打着腹稿准备推脱责任,结果没想话里话外绕了多大一圈,人又走了。
陆权复原了手机里的历史记录,他曾期待出现更多的数据,但除了几张被删掉的浴室照片,清宇没有再留下更多的足迹。
清宇曾经是黑户,属于透明人,原始的身份信息被锁进了未知的小黑屋,无法探寻过去,而现在手上拥有的那张纸属于造假,即使是官方造假也经不起细细推敲,况且清宇从未使用这个信息开通任何业务,也……并没有带走它。
一个城市有成千上万的流动人口,数以万计的监控摄像头,每个人都生活在监视的聚光灯下,当数据需要时,挖掘到最终的宝藏只是时间问题,但时间宝贵。
送到嘴边的美味,他为什么不吃?
陆权一直待到很晚,黄昏时天边酒醺色的晚霞,他看着摇晃的树叶叹了口气,感到久违的头疼和迷茫。
失踪人口需要至少48小时才能立案,即使陆诚再有权力,让警署的人半夜起来工作,最初的调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陆诚回来时,沙发上的另一个人还握着手机想事情。
陆权跑进学校,找到了那个路口,就在校园内行车的大道上,他站在和清宇相同的位置抬头看;人行道,树,阳光,路口,这里太普通了,就和消失的清宇一样,除了夏天的风和夏天的味道杂糅在一起。
餐打包提在了手上,陆权认得那家店,是上次发给清宇很多次优惠券的便当店铺。
陆诚从未体验过此刻的感受。
陆诚施加的压力不足以动摇政法体系内权力原本的结构,他打不开紧闭的门。
这也是为什么在很多年前,警署对于冲动作案类型的破案率一直无法提高。
陆诚走到桌边,放下手里送来的资料,是从清宇的交通卡里调出的数据,然后开始解脖子上的领带。
三分一的冲动作案后,逃窜的嫌疑人会迅速融入平凡的人群,再无踪迹,即使他在事后反复回顾现场,假装安慰死者亲属,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证人,这桩疑案便会草草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