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摇摇头,他上辈子已经拒绝了这样的诱惑,而这次……必须好好认真地生活着。
费澜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离开钢琴,或许还可以将窗户关上,因为风吹进来有些冷——但是他没法动弹,他就这样坐在钢琴前,看着琴盖发呆。
最后,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琴盖。
一号琴房是学生不太来的琴房,因为这间最初存在的业余学生的琴房里的钢琴是最旧的,也是老式的那种钢琴,加上这里又没有空调,冬天冷夏天热的。
但是对费澜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只弹一首。
他对自己说。
当他的指尖碰触到琴键上的时候,仿佛被粘合住了一样,再也没办法离开。
只弹一首,他再次确认。
×××
雷修走在这所学校僻静的长廊上,他试图找人问个路,但是能看到人的地方,他们都在上课。既然都在上课,那他也不好意思推门进去问人家路怎么走。所以,他只好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他听到了弹奏钢琴的声音,只是一小段的旋律,却足以让他明白是什么曲子。他放慢脚步,安静聆听。琴房应该在不远的地方,但是因为隔音设施的关系,甚至只能放轻呼吸才能听见。冬日的阳光照耀进走廊,楼下的Cao场上有一些人正在上体育课……而那微弱的钢琴声将这一切杂音隔绝在外。
雷修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弹琴的人的动作。音乐开始于两小节的引子,右手以缓慢的速度弹奏密集排列的三十二分音符增和弦,它在大三和弦及其半音间不断交替,重复,力度轻柔,描绘出水波涟涟的迷人景象。
在这个音型的背景上,左手奏出抒情悠扬的主题旋律,带着一种遥远的美妙情思。乐句通过细微的半音班花不断移调,如同色彩互相明暗相间,恍惚迷离。
雷修微微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动弹起来,如同面前有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一般,随着对方的琴声轻触手指。这时候旋律与伴奏在同一音区,左右手经常相互交织在一起,让人仿佛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起伏跌宕。
当乐曲的主题出现的时候,右手的增和弦音型不再拥挤在狭窄的音域里,它们跨越了三个八度,左手的旋律以八度的琶音奏出,如同深海般的宽广优雅,带动人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随后织体变化了,伴奏交给了左手,它以三十二分音符作为华丽的级进上行和下行,期间十二插入密集增和弦的伴奏,右手的旋律带有典型的印象注意朦胧色彩;当音乐的织体回到了最初,左手又奏出一个新的旋律,带着神秘的气氛。它的展开手法仍然是隐去和伴奏音型的扩展。
“……高老师?”雷修猛地睁开眼睛,“是高老师!”他绝对不会认错的,这样的毫无错误又细致的弹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的弹奏手法,他也再没有人能将这首弹奏地如此诱人与妖冶。
他辨别声音的方向,快步向那里跑去。
不会错的,只有高老师才会这样弹奏着这首被称为世界十大难弹乐曲之一的中的第一首。它是拉威尔根据贝朗特的是个而写的三首钢琴音诗,分别是,和。而现在雷修听到的这首就是第一首。
他跑到那间琴房前,上面标着一号课外琴房,钢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门微掩着,有美妙的乐声从里面传出来,钢琴微微有些走音,但是弹奏着至臻的高超弹奏技巧,几乎让人忽略这些,而让沉浸在这首如同鬼魅般妖气十足的乐曲中。
连落在脚上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整个人仿佛就沉浸在幽深而冰冷的海水中,体会着水妖那种被人拒绝的幽怨之情。那里Yin寒而森冷,原本无心的水妖因为爱人的拒绝而变得更加绝望,冰冷的海水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此刻的琴声一般。
雷修知道自己应该将门推开,看看是谁。他听高老师弹过很多遍的与这里听到的完全一样,甚至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都是如此,简直就像高老师本人在里面弹奏一样。至臻完美的技巧,高老师的一生都在不断磨练着弹奏的技巧。他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乡间,却是雷修见过的最执着最纯粹的弹奏者。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他死去,在医院的病床上,死于一场医疗事故。他亲眼看着他葬入冰冷的泥土中,在墓园中所有的人为他叹息与哀痛,他的妹妹抑郁到差点吞吃过量的安眠药剂。
“我无法入睡!”他的妹妹曾抓住他的衣服对他哭诉,“我怎么能过着没有哥哥的生活,我不敢相信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
是的,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这里,又有人这样弹着这首,才华横溢又妖气十足,那微弱的琴声就像在引诱他将门推开一样。仿佛如同一场美妙的梦境一般,这样弹奏着的人会是谁,会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吗,就如同这首带着奇幻与不可思议的乐曲一般……?
就像害怕碰触残酷的现实一般,雷修抬起的手按在门把上,力气却像被抽离了一般,无法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