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薄如蝉翼的纱裙扫过地面,掀起细微的尘埃,便是仅存的声响。殿外禁军顺着龙尾道整齐站立,夕阳挂在柳梢,正缓缓下移,周围极静。
兰陵蓦地浅笑了一声:“母亲教了你十几年,比不上他哄你一年。”
瑟瑟缄然片刻,抬起头,有歉意,更多的是坚定:“对不起,母亲,女儿必须这样做。”
兰陵眼中森然如冰,话音却格外柔和耐心:“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当真不后悔?”
瑟瑟道:“不后悔。”
“好。”兰陵朝她伸出手:“那你走近些,让母亲再看看。”
瑟瑟略有恍惚,好像小时候到哪个亲王家里去做客,在偌大的府院里走丢了,母亲寻过来,朝她伸出手。
在她年幼弱小的时候,在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曾那么和善可亲,也曾爱着她。
瑟瑟不禁伸出手,想让母亲握住她,两人指尖相抵,即将握到一块儿,兰陵却倏然变脸,将手抽回,高高扬起,朝着瑟瑟的脸要打下去。
一阵凉风迎面扑到瑟瑟脸上,她稍微愣怔,那巴掌却迟迟未落下,她有些失神地抬头,见沈昭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兰陵的身后,扼住了她的手腕,定在了半空中。
沈昭轻声道:“宣室殿门前,众目睽睽,姑姑还是收敛一下吧。瑟瑟是你的女儿,可也是大秦的皇后,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了。”
瑟瑟猛地回过神来,沈昭说得对,这里这么多禁军和内侍,若是她当众挨了这么一耳光,就算御前的人口风严实,可这宫里总有透风的墙,万一传出去,她该如何做人?如何做皇后?
她忙后退几步,离母亲远一些。
兰陵冷笑了一声,将沈昭的手挣开,见皇帝陛下若无其事地慢踱到瑟瑟身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冲兰陵客气地道:“朕派人送姑姑回去。”
守在殿门口的魏如海碎步上前,躬身,恭恭敬敬道:“长公主请随奴才来。”
兰陵掠了一眼沈昭,也懒得装样子,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走,沈昭便立即握住瑟瑟的手,拉着她进了殿门。
两人手指交缠,瑟瑟感觉沈昭好像长舒了口气,不似方才面对母亲时手总紧绷绷的。
她有些感悟,虽然沈昭面上淡然自若,可其实在面对母亲这样的强劲对手时,心里也是紧张的。
她又想起方才,他一定是察觉了母亲的意图,才无声无响地跟在她们身后,必然是全神戒备,才能在母亲想要打她时飞快上前阻止。
想到此,心里不禁一阵温暖。
虽然,她心里明白,若不想重蹈前世的悲剧,若想挣破命运的藩篱,必须要走现在这条路,无可避免要与母亲翻脸,可真到了这节骨眼,还是忍不住难受。
凄凉悲悒之下,这份温暖和依靠就显得格外珍贵。
瑟瑟奔上去,想往沈昭怀里钻,刚碰上他的衣角,却被他轻轻推开,他想冷下脸,可是一看瑟瑟那怅然若失的模样,又忍不住怜惜心疼。见她被自己推开后,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却硬邦邦的:“别想蒙我,跟贺昀的事你刚才没说全,现在就说,一点都不许漏,要是再有隐瞒,我立马把你扔到殿门外。”
瑟瑟的脸颊紧贴着他胸前凉滑的丝缎,乖巧地蹭了蹭,将白眼翻上了天:就知道,争风吃醋的男人最麻烦了。
第66章 66章
內侍将盛放糕点果品的玉碟在梨花几上一一摆妥, 而后齐齐躬身退了下去。
瑟瑟随手抓了把松子,低下小脑袋,边仔细地剥壳, 边说:“有些话我哪敢当着母亲的面儿说啊。那时候贺昀把母亲书房的钥匙偷拿给我,有一天晚上我偷偷溜进去, 听见她和……和裴伯伯在说话。”她的声音软软糯糯, 像刚出炉的糖霜方糕,捏捏能渗出糖汁一般。
沈昭看着她乖巧坐在自己身边, 认真专心地跟自己坦白,且不论坦白得是否彻底, 就论这态度, 也让他渐渐没了脾气。
他抬手轻抚了下瑟瑟的发髻, 问:“他们说什么?”
瑟瑟剥松子壳的手微颤, 修剪Jing细的指甲顺着外壳缝隙擦了出去, 稍一错神, 拿松子便从指间滑落,‘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歪头看着那颗松子咕噜咕噜滚远, 神情颇为忧郁, 咬了咬下唇, 道:“裴伯伯说‘别忘了当年宋贵妃是怎么死的,沈昭那小子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说完了,她并不敢看沈昭的脸, 只盯着青石砖上的纹络, 细数上面的祥云边角。
安静了片刻, 沈昭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迫得她转过头来, 正面对着他。
沈昭道:“就为了这件事, 所以你当初铁了心要退婚?”
瑟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他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怨气太过刺目,一时有些内疚,没说话,默默垂下了眼皮。
沈昭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