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自然要先去拜见周老太太。
周琳琅不曾到场,不过听侍玉转述,那场面是相当Jing彩。
容大太太朱氏打的是感情牌,从早逝的小姑说到病弱的周玉琛,明里暗里质问周家,到底什么要命的病,养到现在没有一点儿起色?外人就罢了,连她们这些亲舅母,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面,周家这是什么意思?
若当真有病,那就使重金请太医,周家不肯,容家还是能豁得出去这几分情面的。毕竟当年容老太爷也有几个至交。
周老太太自然是又气又怒,却按捺着脾气向朱氏解释。可再解释,周家也不占理,最终只能归结到周琳琅身上,私心想把容家的怨气激起来,好趁机把周琳琅再远远送走。
朱氏不温不火,只字不提周琳琅,周老太太解释什么,她就点头附和,微笑温和的脸庞上只有“结两姓之好,绝不因小事交恶”的表情。
偏生这样的软刀子磨人最疼,周老太太的解释就成了掩饰,越发占不住脚。
杨氏便单刀直入的提到容氏的嫁妆,周家养着周玉琛那是合情合理的,可周琳琅几年不在府里,这嫁妆在谁手里?现在什么样了?容氏不在,她的儿女可都在,可一个病弱,一个在外,到底有谁贪墨了容氏的嫁妆?难不成将来一句“不知情”,便可以把容氏的嫁妆贪得一文不剩,反倒要让容家赔钱替周琳琅出陪嫁不成?
周老太太气得老脸通红。
但杨氏不比朱氏,言辞如刀,字字句句割人心。周老太太才开口,她大嗓门已经说了一大段话,周老太太试图和她讲理,可她只说要对帐。
气得周老太太胸闷,叫人把周三太太冯氏叫来,道:“容氏的嫁妆,一直都是你家老爷交给你打理的,现下容家要看帐,你便和她们分说吧。”
再不肯多言,端茶送客。
冯氏就更不是杨氏对手,被骂得体无完肤,就差点着她鼻子骂她“苛待继子、继女,没安好心,妄想谋害前任留下来的子嗣”了。
冯氏脸上挂不住,恨死了容家人贪图银钱的小人面孔,叫人把帐目搬来,请朱氏妯娌二人过目。杨氏看都不看,冷声道:“帐是人做的,里面有什么花样你比我们都清楚,与其耍这花枪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小姑的嫁妆索性都拿到明面上来,该给琳琅的给琳琅,你也省心,我们也放心。”
侍玉叽叽呱呱说的热闹,外头的纪妈妈则脸色僵硬的站在廊下,周琳琅并没有侍玉那般兴奋,自始至终面色都很平淡。这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就如同大舅母朱氏所说,就算这嫁妆要回来了,她也不是完全的受益者。
她默默的望着纪妈妈。
纪妈妈似有所觉,抬眼朝她望过来。
周琳琅没躲。
纪妈妈先是一怔,随即默默的低下头。
周琳琅笑了笑,示意侍玉闭嘴,请了纪妈妈进来,道:“纪妈妈,我这里怕是你待不长久了。”她伙着舅母把容氏的嫁妆拿到手,是显而易见的吃里爬外,她能想见周家人该有多愤怒,这回定然是要把她扫地出门的了。
她遭了殃,倒了霉,树倒猢狲散,何况纪妈妈本来就不是她的人。
谁知纪妈妈并无惊恐。
周琳琅道:“缘来则聚,缘来则散,我也说不出有多不舍之类的情深意切的话,但我对纪妈妈是十分感激的,如果可能,我希望纪妈妈能留下来陪我。”
纪妈妈开口:“姑娘是什么意思?奴婢的卖身契虽说不在姑娘手里,可打从老爷把奴婢指给姑娘的那一天,奴婢就只认您一个主子,除非您厌烦了奴婢要撵奴婢走,否则奴婢绝不会做出背叛主家的事来。”
沉默了一瞬,周琳琅反问:“如果不是个值得你忠心以待的主子呢?”
纪妈妈看了周琳琅一眼道:“奴婢相信奴婢这双眼,假如真的错看了,那也是奴婢自己选的,怨不着任何人。”
周琳琅倒笑了,道:“纪妈妈,我知道你嘴硬心软,可我其实真不是个好人,说我自私自利是仁慈的,如果谁妨碍到了我的利益,我是不吝啬动用非常手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纪妈妈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很轻很轻的叹息了一声,突然起身跪下道:“那就交给奴婢吧。奴婢想说的是,如果姑娘不方便做的,就都交给奴婢,姑娘是千金小姐,比奴婢金贵,那些脏手的事,能不沾还是别沾的好。”
这回轮到周琳琅怔然了:“妈妈这又是何必?”
跟着她未必有什么前途,她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赌。
纪妈妈板着脸道:“老爷叫奴婢来服侍姑娘,奴婢自然不想辜负了老爷所托。”再多的便不肯说,好像刚才那番温情的话也只是周琳琅的错觉。
周琳琅笑起来,道:“多谢。”眼窝酸热,她轻轻按了按,低声道:“不知道我能给纪妈妈什么,只是,我会竭尽所能。”
纪妈妈仍然很肃然的道:“奴婢不敢说无所求,只求姑娘将来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就是。”
后悔?不,不会,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