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大娘从屋内取来油灯,一盏又一盏。雨停了,凉了的药也悉数喂给了白云儿,还有两个生过孩子的邻居闻讯而来,帮忙端水端茶,给白云儿擦着汗。
“再来一次,阿云,再来一次!”沈芳村的嗓子也哑了,他跪得双腿已麻木不堪,仍然一手托着白云儿的腿,另一手不断地替他顺着下坠的小腹。
“不,不行……”白云儿摇着头,双唇干裂,双目红肿,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面颊上粘着汗shi的发丝。他已被长久的痛楚折腾得神志涣散,难以再调动Jing力。
多年来,白云儿随沈芳村一同接生过不少婴孩,二人亲眼见证临盆之痛,皆从未曾对分娩之事掉以轻心过。但即便谨慎如他们师徒二人,也料不到今时今日之难,超出了年轻的白云儿所能承受的极限。
沈芳村心急如焚,数时辰的忙碌下来,他亦早已发髻松散,衣衫凌乱,满身大汗,双手上沾了不少污血。“再来一次,听话,阿云!”
“呃……啊哈……”白云儿发出几声啜泣,可已经再哭不出多少眼泪,只剩下绝望的干嚎,听得沈芳村心神俱裂,“师父,救我……”
几名妇人都着急地替白云儿擦拭着额头脖颈,一道轻声鼓励着他,“小掌柜,再试一次!很快就生下来了!”
无人留意到沈芳村徒弟一起流下泪水。他本已预备好一切,发动前该让白云儿服什么药,如何让他保存体力,如何在力气不足时替他催产,如何减轻他的痛苦……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沈芳村狠了狠心,以指腹轻推开白云儿撑到极致的xue口,擦拭着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颅顶,试图帮助胎头向外,但仍是有些勉强。“各位,将他抱起来,抱起来一些!”
众人听沈芳村吩咐,立刻七手八脚地架住白云儿,令他半坐半跪地直起身来。白云儿当即惨叫连连,根本立不住,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但卡在xue口的胎头也顺着牵引露顶更多,呈将要娩出之势。
沈芳村半侧身子向下,一手仍护在白云儿胯间,另一手去握他早已冰冷无力的手掌,牵至xue口,令他指尖轻触那些许胎头,“阿云,摸到了吗?”
白云儿点了点头,勉强睁眼看向沈芳村,目中逐渐有光芒聚拢。
沈芳村紧紧握着那只手,又牵到自己唇边,大力地亲了又亲。他回望向白云儿,目中全是心碎伤痛。
白云儿回握住他,猛然发力捏拳,高呼堵在胸腔之中,用尽全力之下,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呃——啊!”他的一口气憋到极致,揪心长啸一声,便感到xue口有物被挤出,下腹一轻,将孩子终于生下。
“生了!”众人齐齐发出喜悦的惊呼,大娘连忙接过婴孩,照着沈芳村所说来清理口鼻。白云儿又倒回到了枕头之间,在沈芳村替他挤按出残余胞衣时仍不住呼痛,眼神却一直追着那一团shi漉漉、脏兮兮的血rou,直到终于听见微弱如狸猫叫唤一般的啼哭,他才昏睡过去。
孩子出生时已是戌时,白云儿直接睡过去了,一直到翌日鸡鸣才醒。他自然不知,沈芳村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便先将他抱回了屋内,好生照顾;是几位大娘替初生婴儿洗净裹好,抱去给有nai的邻居喂了一顿,还在出岫堂里做了点简单的吃食,硬拉着给白云儿收拾干净后的沈芳村,非让他吃个馒头喝点米粥,才准他去处理外堂的一片狼藉;待沈芳村亲自检查过孩子的情况,稍作梳洗后,她们才留下一家三口,各自归家歇息去了。
白云儿再睁眼,正是临破晓前日月交替之时。他一扭头,便见沈芳村靠在床头,已换了干净衣裳,睡得正熟。先前已备好的摇篮被拉到了床边,里头似是有锦被裹成的襁褓。白云儿登时便全然清醒了。
他勉强撑起上半身,既不想惊醒师父,又着急要探身去看摇篮,身子无力,动作笨拙,没挣扎几下便一头栽到了沈芳村腿上。
沈芳村立刻醒来,将白云儿搂住抱起,低头正好对上他在昏暗中闪着微光的双眸。随后,沈芳村猛地将他按入自己怀中,双臂收紧,牢牢抱着。
“师父?”白云儿轻声唤他,顺从地也将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嗯。”沈芳村将他抱得更紧,双唇落于他额角,呼吸加速。白云儿靠在他怀中,几乎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般激烈,气息紊乱,胸膛微震。
白云儿不曾见过沈芳村这副样子,即便他瞧不见沈芳村此时双目通红,眼泛泪光,鼻咽哽塞,他也下意识地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不痛了,师父,阿云不痛了……”
良久,沈芳村才松开双臂,于日出之中轻吻白云儿的面颊,温柔问他:“饿不饿?要水么?”
白云儿摇头,探长手臂向着摇篮:“孩子……”
沈芳村将摇篮拉近,先将孩子抱入白云儿臂弯之中,然后再抱住仍过分虚弱的白云儿,令他靠在自己怀中,随后吻向他耳尖,“我们的女儿……”
白云儿目不转睛地望着怀中襁褓,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柔软粉嫩。
旭日已升空,经过昨日一场暴雨,阳光甚暖,恰让白云儿能好好看清女儿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