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冬日里恩典节庆的时间已经过去,王都的石板路上雪色遍布,上头印着数不清的马车痕迹。
乡间农民们早已收起了锄头,抱着秋季收上的麦穗在暖炉边细数一年的辛勤;而对散居王国各处的贵族来说,严寒季节却是一年重头戏开始的讯号,他们往往为此群集而来,在人声络绎的都城待上半年,直到汗水浸透他们的华服,那才是能够回到自个庄园悠闲度日的时节。
克拉克站在幢大宅前,这个鬓发霜白的健壮老头儿在寒风凛冽下依旧站得笔直,彷佛一头雄踞在此的狮――若是忽略他周身穿戴的御寒衣物的话。
「老天,公爵阁下不会迷路吧。」他用冻红的手自怀里取出表看上一眼,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十五分钟,而这显然使他焦虑,来回踱起了步子:「阁下真是……非要我先来这打点,他都十年不曾来王都了,真的记得地方吗……」
零星几辆马车从他旁边驶过,克拉克重重地吐气,在冰天雪地中呼出一道云雾。
再等五分钟。要是过了五分钟公爵阁下还没到,他就该去城门口认领年轻的主人了。
方下定决心,车轮軲辘声便远远传来。克拉克朝那眺望,而後奋力挥手:「艾德格!这儿!」
驾着车的青年闻声,朝他望来,手下驱使的车辕转了个方向,让马匹朝几乎埋在雪堆里的老人而来。
「――啊,是在这个方向?」车内传出温文的男声:「我还以为是在东边呢。」
青年压着音量,冷声道:「连你家在哪个方位都记不清楚?」
「那哪里算家,只是在王都的住所。」男声听上去委屈地很:「我都十年没来过了。」
还想张嘴说些什麽,老管家却已经站到了马车前方。艾德格闭上双唇,勒马停住车後翻身下来:「管家先生。」
「唉,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克拉克看看颀长冷峻的青年,再望向马车帷幕:「阁下?您要在这下来,还是让艾德格将车赶近点?」
马车里响起轻微的动静,未几,一个黑发男子探出张脸,白净双颊被冰冷罩上层红,Jing致眉目朝立在车旁的高大青年一瞟,在接收到後者寒刃似的回望後不情不愿地掀起了布幕:「就在这里下去吧。」
管家上前扶他下车,纤瘦身影轻巧地踩在雪地上,连鞋痕深度都要比他人浅上一些。克拉克见他平安落地,本想叫艾德格再驭马将车赶进宅子後头的马棚,可黑发公爵没给他下令的机会,径直走到了金发男子身旁:「走吗?」
艾德格侧首,俯视瘦削又娇小――和他对照而言――的青年。
漆黑的眼瞳,挺翘的鼻梁,以及鲜红月季般的唇,即便是世界被鹅毛大雪覆盖,满目银白的当下,也没人能忽视这张美貌的脸。
而在这张漂亮脸蛋充满撒娇意味的注视下,艾德格就算再怎麽铁石心肠,也还是有瞬间的松动。
「……您走前面,我得帮管家先生。」金发青年回答,语调没有半点起伏。
公爵阁下抿唇,柔软的粉色唇瓣被他蹂躏得发白:「我不认识路。」
艾德格举目看向就在几人视线范围内,距离不超出十英尺的大宅,漠然道:「别撒娇。」
漂亮的公爵阁下不高兴了,鼓起脸剜他一眼,转过身子,像只高傲的鸟儿般昂首阔步朝宅子走去。
接着他就因为不看路,被地上的石子给绊倒了。
说是绊倒,事实上是快要绊倒――就在他身侧的金发青年眼疾手快,才看见他身子朝前倒去,便一把上前揽住他的腰:「小心!」
惊魂甫定的公爵睁开眼,委屈地抬头看他:「就说了要一起走。看,我差点就摔伤了。」
艾德格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瓜,看看公爵阁下脑子里除了水还有些什麽。
他一把将人拎起来,在克拉克不赞同的目光中把美貌青年塞回马车里头,坐上车辕,朝还没拎下那些乱七八糟行李的管家先生道:「我驾车进去吧。」
克拉克停下想拎行李的动作,又叹了口气:「好吧。动作快点,外边太冷了。」
他老了,没那Jing神也没资格过问年轻主人家的交往状况,可就算如此,像艾德格这样对主人处处失礼逾越的贴身男仆显然也不是符合规矩的存在。
但公爵阁下自己没有半点意见,还总往金发男人身边贴,老管家见惯了,也就知道这两人间没有自个能置喙的余地,他还是将本职做好,顺带朝上帝祈祷公爵阁下能在这次社交季觅得位好姑娘,让庄园能在秋季迎来新的女主人吧。
宅子里火炉烧得哔啵作响,火花似乎要从柴堆间迸发出来。偌大会客室中坐了个清俊青年,拘束地坐在壁炉前方,男仆替他端上了茶:「先生,请用。」
「谢谢。」青年朝他笑笑,才握住杯身把手,外边一阵动静传入,厚重的门被推开,卷进一股寒意,为首者瞧见他,动作微顿,朝後方道:「阁下,康奈尔先生在等您。」
「堂兄。」瞥见金发青年背後露出一角的人影,康奈尔放下描金骨瓷茶杯,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