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十分紧张,不是因为要“见家长”,而是担心见家长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同潋瑚谈及自己的做的那个梦,其一因为内容太过荒诞,其二因为他怕牵扯出陈序的事情。尽管他也曾惴惴不安地询问潋瑚,祝福的内容与形式,但狡黠的人鱼偏偏故作神秘,说要为秦肃保留一份惊喜。
希望真的是惊喜,而不是惊吓,秦肃想。
他们在远离人群的礁石群上等待人鱼族长的到来。秦肃站在礁石上,潋瑚坐在他的身旁。人问人鱼,如何才能告知族长他们的方位;人鱼莞尔,随后微启双唇,让海风将悠扬的歌声带去天涯海角。
恍惚间,秦肃想起了自己做过的另一个梦,梦中他便听到过这样的歌声。但是,那并非他第一次听到人鱼的歌声——此前在东海钓鱼,他也曾听到过类似的声音:比海豚的低沉,比海鸥的轻柔,如微风拂过耳畔,送来水流的恬静——秦肃曾以为那是某种不知名的海鸟的叫声。
他听得如醉如痴,仿佛人已追随歌声,游遍了东海。直到潋瑚将尾巴甩到他的腿上,秦肃才回过神来。
“傻里傻气的。”
——人鱼族长如此评价。
秦肃连忙跳下礁石,步入海中,希望凑近一些向人鱼族长问好。
“别过来,”下半身藏在水下的人鱼族长板着脸,向后仰身,“只有潋瑚才愿意靠你那么近。”
“族长,您好。”秦肃不再向前,在海浪声中,向三米远处的人鱼族长提出请求,“我想与潋瑚结为伴侣,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
海风吹起了浪chao,也送来了人鱼族长的回答:“我要是不同意呢?”
秦肃虽然在喊话,但是态度十分从容:“我们已经交换了信物,人族社会也认同我们的婚姻,来此只是请求您实现潋瑚作为人鱼的心愿。”
“他有什么心愿?”
“他希望得到同族的祝福!”
海风忽然变得凌厉,刮到秦肃耳边的人鱼族长的话语,也不再平和:“你拐走了我的族人。”
秦肃福至心灵,没有辩解,只做承诺:“我余生都会待他好。”
“我一直以为他会来告诉我他要与湛瑚结为伴侣。”
“潋瑚并没有收下其他人鱼的鳞棘。”
人鱼族长哂笑道:“潋瑚说,你已经收下了他的信物?”
秦肃:“是。”
人鱼族长游向秦肃,停在距他半臂远的地方:“我要确认一下。”
秦肃错愕地转过头,向自己的人鱼伴侣进行求证——潋瑚用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右手,摸着自己的鳍足底部,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族长已经确认过了他的信物。
在公共场所,向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袒露自己的生殖器……秦肃心跳加快,震得他手都在颤抖。但是,为了潋瑚,他必须这样做。
秦肃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把手搭在裤腰上,摩挲着解开腰带;他停顿片刻,正准备褪下短裤,却听人鱼族长大声笑道:“哈哈哈——潋瑚宝贝,你找了个傻子!”
秦肃目瞪口呆,攥着裤腰,茫然地看着乐不可支的人鱼族长。人鱼族长笑够了,便唱出悠扬的旋律;那段旋律他重复了多次,直到远处有海豚跃出水面,海鸥转而到潋瑚与秦肃的头顶盘旋。
“谁稀罕看你们人族的交接器,”人鱼族长向深海游去,把音量减弱的后半句话留在了海风里,“只有潋瑚把它当宝贝。”
海风中的那半句话,在秦肃听来是人鱼族长对他的调侃,在不知道上下文的人听来,则是人鱼族长在因族人不争气而感到无奈。
随着人鱼族长的离去,海鸥也飞回到了海面之上。秦肃系好腰带,淌着海水走回到潋瑚的身边。
“族长他祝福我们了吗?”
“祝福了。”潋瑚摸着自己的鳍足底端,那里保藏着秦肃交给他的昂贵的信物。
“刚才那段歌声便是祝福?”秦肃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是的,就是那段歌声。”潋瑚促狭地笑着,“你以为要做什么?”
“我以为——”秦肃即刻住嘴,不想暴露自己对人鱼一族习俗的荒唐揣测,“我以为会很复杂,比如要全族聚在一起之类的。”
“风和海水会把祝福传遍整片海域,”潋瑚自豪道,“哪需要特意聚到一起。”
秦肃问:“祝福的歌里唱了什么?”
潋瑚没有回答,只是重复唱着族长唱过的旋律——秦肃并不能听懂,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欢快与喜悦。
海风吹起海浪,冲刷着沙粒,拍打着礁石。人鱼停止歌唱,说了一句人族的话语;在他身旁的人族微微一愣,好似被风浪声干扰,并没有听清人鱼的话。海浪退去时,人族慢慢勾起嘴角;下一波海风袭来,吹起了海面,也拂开了人族的笑脸。
人鱼的歌声和人的笑声被风浪带到东海的每一个角落。有人鱼听到这段旋律,也不禁乐出声来:那是一段人鱼族的祝福词,也是一对跨种族伴侣的结婚誓言——
“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