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弟会突然在饭桌上喊起“爸爸”,对他来说十几天未见都太过久远,每当这时我们总会陷入片刻的沉默。
儿童的世界里只有“喜欢”和“讨厌”,他们不会隐瞒不会欺骗,却能轻松破坏人为粉饰出来的太平。
等到我妈从某段回忆里走出来,她会笑着抱起我弟,告诉他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爸爸希望他乖乖的。我弟砸吧着嘴,眼睛扑闪着,像是在试图理解这番话。
我妈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刻用自己单薄的臂膀撑起这个家,我所能为她做的不过是好好生活,和她一起给这个天真的小孩编一个好听的谎言。而我也向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周叔的案子在半个月后开庭,我和我妈在这件事上分外默契,谁都没有提起要去看庭审现场。既然大局已定,去或不去都已不再重要,反而徒增悲伤。我不知道宋清寒母亲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最终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我妈得知庭审结果后比想象中的乐观,不忘安慰我:“要是在狱里表现好,说不定还能早几年出来,那会儿你也该毕业了。”
我看着她的眼神,别的话通通说不出口,只能笑着对她点点头,让她也要注意身体,别提前累垮了。
月中我去监狱探视了周叔,本来我想让我妈去,她却近乡情怯似的,絮絮叨叨叮嘱我不少事,让我给他带够衣物和钱,别被其他人给欺负了。她这哪是不想见,分明是不敢见,怕一见到丈夫,自己装不出坚强的样子。
监狱在城郊,我隔着玻璃窗看向我的继父,头发已经剃了,穿着囚服,Jing神气看着还挺足。我从来没想到这样的场景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可命运就是这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我把我妈吩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他,他们夫妻俩也真有意思,一个心心念念许久一时半会又不敢见面,一个把我妈吃什么不吃什么,生活有什么习惯都给我讲了一遍。
最后他对我说:“昭昭,照顾好你妈妈和小钰,我争取早点出去向你们赎罪。”
“周叔……你知道是谁想害你吗?”我到底还是小心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
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却对着我摇摇头,岔开话题:“这些事不该让你们来承担,你一定要和你妈好好生活。”
离开时外面刮起了风,沙土吹进我眼睛里,我揉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流着,茫然和无助再一次占据高地。周叔会知道是宋家动的手吗,他会不会后悔曾经对宋清寒那么好?
一个谎言就要用千万个新的谎言去圆,我为了不伤害我妈隐瞒了真相,这真相实在太苦太苦,哭得我无法下咽。她,周叔,他们每个人都怀着希望想要向前走,想要走出Yin霾,可是他们凭什么要因为我而经历这一切。如果我不认识宋清寒,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我故意让出租车绕远路开回家,好让眼睛消肿,不被她瞧出端倪。我妈盘问了我一遍,说下个月她去看。我刚想进房间,她就叫住我,问我是不是哭过了。我没承认,她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我诚恳地回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饿了,想吃红烧rou。”
“行,给你做,整天就想着吃。”我妈转头进了厨房,我的心终于像石头般落了地。
不出意料,这个秘密我会一直保守到死,我没有让她知道真相的勇气,也承担不起那个风险。就让我做一回懦夫——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方扬后来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要好好念书,不能对不起他妈,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宋清寒也没再来过那家快餐店,我的生活再次井井有条起来,以为一切都步入正常,便放松了警惕。一次不假思索接起了陌生电话,对面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又是宋清寒。
“我在医院,你能来看看我吗?”他在我挂电话前抓紧时间开口。
我觉得好笑,推开窗户,吹着暖风问他:“你在哪跟我有关系吗?”
“我跟他说我死都不会结婚,他把我一条腿打断了,可能会有后遗症。”
我压抑着火气,把手指从挂断键上移开,语速很慢地对他说:“宋清寒,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状。”
“第一,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就算是死了我也没义务给你收尸。第二,你那个妈找过我了,让我离你远点,你们什么矛盾我不管,我求你放过我们家好吗,你还想把我整成什么样才满意?”
那头沉寂了很久,半晌他才很轻地说出一句:“我很想你。”
我没再犹豫,干脆地挂断,多听他的声音一秒都会让我心烦。
假如没出这档子事,我每天依然会挂念着他,计划着我们的未来,对他的撒娇和委屈无法拒绝。可他已经因为一己私欲毁掉了我的家,他还想口口声声说着爱再把我剩下的东西也毁掉吗?
如果他要的爱必须失去一切才能证明,那我给不起。宋清寒才是被宠坏的人,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Cao控别人的人生,拿捏着别人最重要的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得到了就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