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拿出茶叶仔细看了看,又放到手中轻捻,问道:“这是蒙顶甘露?”
李沅点头:“是,从宫里出来时带上的,九郎说自己如不我这样讲究,便让人拿了一小半给我。”
蒙顶甘露产出极少,且多为贡品。之前虽则每年宫中都会下发赏赐,可量极少,哪像李濂这样大手笔。至于不如自己讲究——李濂是被娇养着长大的,稍次一点的东西都看不上眼,又是哪门子的不讲究。
李沅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对林子清幽幽地说:“我这在外面做惯了权臣的,猛地回到天子脚下,还是有些不适应。生怕自己哪天又失了规矩,引得主上不满。”
他在陵州时,说一不二,难免有些张狂。现在李濂对他是好,可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现在明明是主上怕您对他不满。
林子清并不想接他这话,默默地守着茶壶,等水沸后调盐、投茶,直到三沸出沫饽后分茶,这一套做下来十分娴熟。
分完茶后,李沅啜了一口,赞道:“还是你的手艺好些,宫中的茶都没你煎得好。”
林子清略微低下头,“陛下偏好口味清淡些,宫里自然就往茶中少放调料。子清知道郎君的喜好,郎君自然以为子清手艺好。”
一杯茶饮尽,李沅发现林子清还坐在煎茶时,守着茶炉的位置,便对他招呼:“坐过来些,你一直守在那里,我也不好与你说话。”
林子清起身,走到李沅对面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坐下,问他:“郎君想说什么?”
他这恭谨的样子,让李沅觉得极违和,似乎谦卑得有些过头了。李沅叹了一口气,直接质问他:“为什么一心请辞?尚书省右仆射一职都留不住你了。”
话音刚落,他又补了一句,“好好答,可别想着骗我。”
不用李沅提醒,林子清也会实话实说。他没再说什么功成身退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只道:“子清追随九公子,是为了报郎君大恩。要是还接了官职,那算哪门子的报恩。”
不只是报恩,还有为李沅报仇。他才不管什么lun理纲常,什么君臣忠义,有人敢害了李沅,那碧落黄泉,他都要为李沅报仇。
李沅失笑:“我从未想过以恩情来要挟你。纵使我曾对你有恩,你替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也早都还清了。”
哪里还得清,林子清在心中想,莫论身处高位,若是没有李沅,自己如今还不一定能不能活着呢。何况那些年,自己在李沅那里学到了多少东西,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还恩。
他笑了笑,冲着李沅含混说道:“郎君您不懂子清心中所想。”
“我是看不懂你,”李沅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无奈,“你也别叫郎君了,我字玄初。”
林子清呆愣了几秒,道:“子清……不敢。”
林子清是知道李沅的表字的,但是因李沅年纪轻轻便身处高位,只有寥寥数人可与他同辈论交、以字相称。如今李沅特意提出来了自己的表字,是想让他这样称呼自己的,可是他怎么敢与李沅同辈相交?
“如何不敢不敢?”李沅身子稍稍前倾,看似不在意地问道,“换种问法,你觉得,我当是你何人,你又是我什么人?”
林子清一怔,显然是没料到李沅会突然这样问,但很快,他就极为平静地开口:“您是主人,子清是家奴。”
对林子清来说,这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毕竟他是曾签过卖身契的。
“家奴?倒是有趣了。当朝重臣,太子三师,竟说自己是我家的家奴?”李沅忽然放声笑了出来,半晌之后,他才停下凝视着林子清,眼神深得看不见底,里面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林澄之啊林澄之,你还真敢说。”
林子清知道李沅生气了,垂首静默不敢言语。
李沅也确实是生气了。
他与林子清二人原本就是上下从属关系,刚见面时一时间也没觉得林子清的行为有何不妥。从安平侯府出来之后,他才察觉出一些怪异之处,总觉得林子清做得似乎有点儿过了。他视林子清为心腹袍泽,以为他二人之间不应该有所隐瞒,这才想到要问清楚此事。
可反过头,林子清毫不犹豫地张口便说,一直自视为家奴,李沅又怎么能不生气。
他自认为对于林子清的事情上,可以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自林子清十三四岁的年纪入了陵州成国公府起,他便派人教授林子清六艺百家,礼乐射御书数、儒墨道法兵Yin阳纵横农,哪个没让他学过?他甚至还开了家里的藏书阁让林子清随意出入。
过了不到四年,他便让林子清与他一道出入军营,大小战役均把林子清带在身边,这样手把手地教导。真算起来,他教导林子清的时间,比教导李濂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
又过了几年,林子清偶然提起,他才想起来还有卖身契这码事,当天就到刺史府,消了存档,给了林子清新的身份,还将他征辟为陵州的录事参军,正六品下,已经是他能自行给出的最高官阶了。
那时军中府中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