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在屏幕里健身的连怜。他用手指摩挲着她在监控里的轮廓,好像一个孩子在隔空抚摸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心爱礼物。
他碰了碰她在屏幕里被太阳镀了一层金色的头发,忽然觉得有点想哭:她是……那么漂亮……
林海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儿连怜的手指,喃喃自语:“连怜,早上好。”
天气渐渐地暖和了,林海洋除了被苏鑫推去医院做复健,就再下过18楼。其实和监控相处久了,林海洋发现:来天台的人也多了许多。随着植物的茂盛,和他对这个地方的打理。
这个天台就像雨林的水源地一样,能吸引来很多动物,出现在不同的时间,做不同的事情。
慢慢地,林海洋摸到了很多人出现的规律:连怜只要没有出差,清晨就会上来健身,雷打不动的,怪不得她身材那么好。
太阳特别好又没风的日子,薛大妈会上来晒被子。但是薛大妈从来不会偷偷摸摸地来,她总是会敲敲门,然后带来给林海洋带一些好吃的。薛大妈其实是一个好心眼儿的一个老太太,只要看林海洋吃得很香就高兴地那种长辈妇女,完全不求回报的慈祥。
林海洋觉得,对着这样的长辈,自杀的念头都是一件罪过的事情,你会觉得你不好好过日子,就是对不起她。
每到傍晚吃完了饭,刘大爷会带着马扎和望远镜溜达上来,聚Jing会神地看着某个方向,然后“嘿嘿”地笑出来。他神情专注,风雨无阻,好像一个思春的少年。
林海洋闭着眼睛想一想,那个方向必然有一个在跳广场舞的薛大妈。
五楼大叔型肥胖男子,居然在楼顶隐蔽的角落里藏了一只小小的nai猫,每天上来喂一喂,打理一下猫砂,然后抱到怀里亲热一番,大概是家里不让养……在监控里,林海洋看着他几次抱着小猫走到自己门口,仿佛是要托付的样子,又讪讪地走了回去,看着仿佛是恁地难以启齿,怕麻烦自己这个残疾人。
林海洋笑了笑,于是在他一次“偶然”撞破胖大哥和小猫的“jian--情”之后,他和五楼的胖刘哥共同拥有了一只猫。
唯一偷偷摸摸地像个犯罪嫌疑人的好像是个高中生的样子。他把这个孩子的截屏发给了武警官,武警官回电:“那是我儿子。你别怕。他知道你的事儿,挺关心你。”
果然,林海洋发现这个孩子会经常偷偷摸摸地爬上楼来,向着自己门口方向张望一会儿,然后帮他打理一下植物,
呵呵,怪不得他住院期间,植物也是好好的。只是林海洋发现这个心事重重的男孩子,偶尔会坐在那里无声地哭泣。
那天,忍无可忍的林海洋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问:“你在干嘛?”
谁知道这孩子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扭头就跑。
林海洋搔了搔头:真是别扭的小孩啊。
人在独处的时候,或者理论上自己是独处的时候,都会做一些略微出格儿的事儿,譬如说薛大妈那么严整庄重的寡妇老太太那天中午来楼上晒些个豆子的时候,也曾经看看四外无人,脱了外套儿穿得风凉一些干活儿。
更别提连怜跳完了健身Cao,偶尔也会用带上来的手巾,擦一擦胸口和大腿上的汗。
每到这个时候,林海洋都会把脸挪开,他觉得很尴尬。
从监控里偷窥芸芸众生,并不是林海洋装这套系统的初衷。
他偷偷观察着别人的时候,会升起一种羞耻的罪恶感,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心。
但是他舍不下这样的诱惑,他太寂寞了,他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和同类近在咫尺的错觉。
一个人面对着几堵墙,除了微信和工作QQ里只会挑剔他,没完没了要他修改设计稿的客户和晚上回来累地跟三孙子一样懒得搭理他的苏鑫,没有活人和他说话。
林海洋觉得,这样下去,也许他会变成一个哑巴。
阳台上的小猫吃饱了之后,会来嗅嗅他的脚;楼层太高了,小鸟都飞不上来,小猫也很寂寞。
林海洋觉得自己被封印在了无尽的虚空里,也许就这样孤独终老了。但是给他送饭的外卖小哥不这样认为:“啥虚空,啥封印,你竟说那些玄的乎儿的。搁我们那儿这不就是搁雷峰塔里扣着的白娘娘吗?”
于是林海洋更加郁闷了起来,至少白娘娘缠绵悱恻地地爱过许仙,此生不悔地有过孩子,和美貌如花的闺蜜基情荡漾,跟脑门发光的老和尚轰轰烈烈地拼过性命。
就算给压到了塔底下,应该也能回忆起无数前尘因果,缘劫瞬间吧?她曾经活了那么久,还和有情人做过快乐的事,不问是劫是缘……
可是他有什么呢?
午夜梦回,林海洋好像还在大学的篮球馆里,利落过人,三步上篮,鞋尖划过地板的声音,尖锐又炫酷。
睁开眼睛,他会有一瞬间错觉,腿痒痒的。
可是用手摸的时候,分明没有知觉。
因为周围没有人,所以他不用控制情绪,可以随时随地的任性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