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人死如灯灭。
徐母走后,内里的人正准备宽慰两位少东家几句,就见徐鸣远站在门口,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摊开来,上面有徐闪亮的签名。他把那张纸条交给大律师,开口道:“诸位请留步,这是我弟弟放弃遗嘱的声明,还请各位鉴证,从今往后,我弟弟,啊,徐闪亮,便同衡远集团没有半天关系了,他的股份和房产将全权转交到我的名下,也就是说,如今,我就是衡远集团的大股东。”
那几个董事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等到大律师鉴证了声明的法律效应后,才似乎真的相信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傻子。那可是那么大一笔财产啊,说放弃就放弃了?
站在角落里的少年背脊微微弯着,嶙峋的蝴蝶骨从单薄的衣衫两侧凸显出来,好像下一刻,就要从中生出两扇巨大的羽翼,将他包裹起来,同世界隔离。
那些人很快走了,簇拥着徐鸣远,说些听不大懂的话,呼啦一下出现又呼啦一下全部消失干净。
闪亮微垂着脑袋,人们都走了,这个房间一下子静得可怕。他盯着父亲被蒙上白布的脸,想到最后都没能同父亲说上一句话,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爱过他的人。
他站在那里,终于痛哭出声。
徐青叱咤风云一辈子,到头来只有个不受待见的小儿子愿意为他哭上一嗓子,多么讽刺。
几天以后,徐青下葬了。
那时节正临近夏,山上满是苍翠欲滴的树,有那么一簇叶子沉甸甸地压在他爸的墓碑上,徐闪亮见了,就想上去把它折下,这样旺盛的生命力,令他浑身上下烧得慌。不论是空气里浮动的尘埃,火盆里燃烧的冥纸,和尚诵着听不懂的经文,还是断断续续传来的虚情假意的哭声,即便是远山尽头迎风招展的树,每一样,每一样都令他心烦意乱。
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就先不受控制地一脚踏在石阶上,身边的徐鸣远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腕,那么用力,几乎要把他的腕骨掐断,他伏在徐闪亮耳边低声呵道:“你想让我们家在这么多媒体面前出洋相吗?!”
是啊,他请了那么多的媒体记者,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挤在这里,扛着长|枪|大|炮,镜头对准的是徐鸣远无可挑剔的脸。他要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昭告天下,是他徐鸣远接受了衡远集团这个商业帝国。
徐闪亮朝天翻了个白眼,用力把徐鸣远的手甩开,便站着不动了。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袖章,明火和太阳无时不刻地在将他炙烤着,相机的咔哒声此起彼伏,他觉得自己此刻更像是一只动物园的狒狒,大概这些人看见他穿着衣服很稀奇。
照片上的徐青露出温和的笑容,徐闪亮心说,笑个屁啊,你都死了。
约莫过了晌午,他们才从山上下来,徐闪亮厚着脸皮跟着车队一起回了主宅。主宅的那些佣人们只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互相用眼神交流着,似乎在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大家不大敢说话,也不敢同他问好。他们都知道,二少爷放弃了遗嘱,怕是要被大少爷赶出家了。
徐鸣远先他一步到了主宅,见他跟在后面,皱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徐闪亮便神色如常地越过他走向二楼:“不稀罕你们家,拿点自己的东西不行啊。”
他已经很久没回来过来,上次回来还是因为打架洗了个澡。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心事,有他许多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也在这间小房子里和周鹤青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教书时光,至少单方面在他眼里是快乐的。
他要拿的东西不多,多半是一些小时候的玩意,有缺胳膊断腿的小兵人,有按钮坏掉的水枪,还有一些他小时候的作业本,几本书,一沓废纸……都是些破烂玩意,徐鸣远翻了两下就没兴趣翻了,见徐闪亮从父亲书房里走出来,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抬抬下巴问道:“那是什么?”
徐闪亮就把掌心摊开来,是一支钢笔,“以前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留个纪念总可以吧。”
徐鸣远把纸箱子扔给他:“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闪亮便抱着纸箱出了院门,他本想找个司机把自己送出去,但一想到如今家主变了,情景不同了,就自己老老实实靠双腿走出了半山腰别墅。他还想着自己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了,没钱搭出租车了,要不坚持一下走去坐公交车吧,但挨不住身娇体弱,立马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扬手一挥叫了辆出租车。
他安慰自己。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应该都不会到这里来了。
他回头看了眼掩盖在重重树影间的徐家豪宅,重新坐好,“司机师傅,麻烦西区公安局停一下。”
陈警官今年四十有五了,在西区公安局了不温不火过了将近二十年,也才混到了队长的位置。不是他没有抱负,但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西区根本没什么大案子发生过,也就一些不长眼的小毛贼或是哪家小夫妻又吵架了。
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