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飞,抢白道:“你懂甚么?王莽中篡,汉魏禅代,历朝历代的易代鼎革,哪个登极前的枭雄不是欲取还拒,一辞再辞?”
寇边城轻咳一声止住笑意,也不管束着俩人斗嘴,只道:“我出去走走。”
“哟,爷方才取了这暖心肝的腹中宝物,这会儿又赶着去夺那冷美人的项上人头了?”
桃夭只是随口一声玩笑,哪知寇边城竟一脸凝重地摇头道:“不是。”
却说三更灯火五更鸡,叶千琅那头也并未歇下,罗望掌灯而立,他便枯坐于昏黄灯下,望着案上魏太师的那封亲笔书函。
是夜暑气重,身上腻糊糊的不爽利,心头也莫名有些烦躁。
想到多少次刀头吮血死里逃生,似总离不开冥冥之中家姐的亡灵庇佑,于是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耳坠子,却发现耳旁空无一物。
方想起来,是被那人盗走了。
听身后罗望劝道:“大人,你明儿还要赴宴土司府,不如早些时辰歇下罢。”
叶千琅颔首:“吴钩碎斗鸿门宴,确该早些歇下。”
人依旧不动,可这话倒惊出罗望一身寒栗,忙道:“大人怎料定那老泼狗摆的是鸿门宴?既知是鸿门宴,大人又为何非去不可?”
“鹿临川引刀自刎时说东西不在他手里,看来并不像作假。东西既不在他手里,那就必在土司府中,穆赫对它眈眈已久,又岂容旁人觊觎。”叶指挥使哪里知道法王舍利确实不算在鹿临川“手”里,对方当时确也不是作假。
“可……大人向来谨慎,从不冒进,为何这次偏要以身犯险……”
“你还不明白么?”胸中躁意更甚,叶千琅闭目打断罗望,“皇上命在旦夕而本座久不成事,此番魏良卿携尚方剑而来,第一个要斩的便是本座。”
令他心绪不宁的却非魏良卿与他的尚方剑,而是一闭眼便看见那嬿婉水洞中的轻烟香雾,波光石影,挥也挥不去,撵也撵不走。
嬿婉意喻美人,然美人美矣,不在素手荨黄,巧笑倩兮,而在令你念兹在兹,无计回避。
他摸不准是否真有一时片刻对那人动了心思,却知哪怕只是这么一点心思,便足以见血封喉,误人性命。
爱憎会,求不得,这世间多少痴儿怨女为情所伤,因情而死,唯独不该是他叶千琅。
“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属下与大人同去,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护得大人周全——”
“穆赫借着剿响马的名义已在关城外头重重布围,你带些人马尽快部署,确保一旦取回舍利,本座便能及时回京。”见罗望还是婆婆妈妈,诸多顾虑,叶千琅面上更多了些不耐神色,一字一字道:“明枪暗箭何足惧,刀山火海又何妨,普天之下谁又伤得了我叶千琅!”
叶指挥使虽向来狂傲自负,说的倒也是实情,刀剑拳脚皆臻巅峰,内功外功俱入化境,何况五Yin焚心诀的寒毒已去大半,残余的也自能镇制,当真是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忽有一声极轻极细的响动发自窗外,显非人耳可以听见,叶千琅却莫名心弦一动,听得真真切切。
“有人在外头偷听!”罗望见叶千琅面色微变,同露惊色,赶忙探身出去查看。
众锦衣卫一跃而出,也不知哪个眼力极好的先喊了一声:“一刀连城!”
叶千琅也循声出去,仰头望见重檐宝顶之上一个白袍人影,单手扶倚一柄长刀,单膝跪坐于地。
月色不够清明,隐约见得对方嘴里似叼着一物,雪亮如刀。
“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锦衣卫本营!”罗望抬手施令,“一刀连城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以一敌众,来人,一齐擒下他!”
见一众锦衣卫高手拔刀出鞘,踏风而来,一刀连城似也无心恋战,只横刀轻扫,以刀气震开为首的三四人,又凭空拔起身子,顺势一甩头,嘴里叼着的东西便似疾矢般激射而出,挟风声而来,直取叶千琅的面门。
“大人,小心暗器!”罗望失声惊呼,回头再看那白袍人,可这皎皎长天皓月之下,哪儿还有半个影子?
叶千琅身形不动却手腕陡转,卸去暗器飞来的力势,将它稳稳接在手里。
非刀非镖亦非剑,竟是一朵冰雕也似的茶花,花叶疏密有秩,层叠华美,剔透无瑕。
众人啧啧称奇,皆道从未见过这样奇丽绝lun的茶花,独是罗望眉头紧蹙,面色略现不快,对叶千琅道:“大人小心,这花许是有诈。”
叶千琅面色不兴,拈起那朵冰茶置于鼻端唇前,细细嗅过花香之后,微微笑了一笑。
(二十)
这日天气怪煞,突地变幻莫测,忽而天Yin欲雨,忽而酷日当头,看来正应了黄历上那一句,诸事不宜,或有血光之灾。
既是官事,便当有些为官的样子,穆赫大有倒屣相迎的架势,一清早便整好衣冠,亲去土司府门外列队迎接。
然而直到日过正午,方才见叶千琅姗姗御马而来,一身明晃晃的香色飞鱼服,披黑绸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