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远别
这一天,熙凤又来看望黛玉,见她神色极为落寞,便笑着说道:“虽然遭了那一场事情,不过妹妹不必担忧,你的那一笔嫁妆,老太太定然已经另外存了出来的。”
这一次清算林如海,当年寄存的家产虽然没有完全清空,却也损失大半,房产是全都没了,留守的仆人也没了,当初送来两万五千两白银,只剩下五千两,贵重的古董金玉之类也减了一些,而比起这些,更加令人难受的是“罪臣之女”这个名头,简直是“进退无颜仪”,当这一场劫难终于过去,黛玉便想到,自己与宝玉的婚事可能比较为难了。
黛玉郁郁地说:“凤姐姐,经过这一件事,我也看开了许多,这些身外之物本也不值什么,最重要的是保住这一身一体。凤姐姐,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这一次我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真的是世事无常,风云莫测,我想虽然这府中还是显赫,却总要留一步退路,这置办祭田的事情,或许应该张罗起来了。”
熙凤一听,登时仿佛有一口铜钟敲在耳边,蓦然间便想起了可卿临终的话:“莫若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於此。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熙凤恍然便道:“妹妹啊,你说得很是,当年蓉儿媳妇也说过这些,我当时心中感慨,只是这些年来事情繁乱,竟然没有仔细去办,等我回头和太太商量了,便买些田地。妹妹从前仿佛天上的人,经历了这一件事情,倒是练达了许多,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黛玉微微一笑:“我却不敢居功,乃是雪雁提醒我的。”
雪雁:这就类似现代的人寿保险,寿险保单不罚没、不抵债、不作为分割,虽然不能够生出太多收益,但是最重要的是保值,起码能够维持住生活。
熙凤楞了一下,叹道:“好个雪雁,只可惜不是咱们家里的人,我之前就说,我们家中的这些姑娘小爷,倒是该换个过子才好,旁人都道是我偏爱揽权,其实殊不知我也是独木难支,这家中上上下下,安富尊荣者多,运筹谋画者少,外不能建功进取,内不能检点约束,更不要说阖家男子,都不如一个三姑娘,倘若三姑娘是个男儿身,倒也是后继有人,只可惜偏偏是个女孩家,看看年纪也到了,不知何时便要离开家门,这一阵我身体不好,家中多亏了她,她若是走了,我连个臂膀都没了。这家里面虽然如同筛子一样,现在好歹是还撑着,外面却是渐渐的不行了,虽然靠着祖宗的功勋,暂时还不倒,出去各王府侯府,人家也还尊重的,然而我看着这衰败的势头是免不了的了,我们倘若能够守成,便也算是万幸,是时候退步抽身了。”
林如海抄家这件事果然是个响亮的警钟,熙凤很快便和王夫人商量起买祭田的事情,探春听了这事,暗道虑得是,这便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姑丈发生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贾府齿竭唇亡,这便是那一次二姐姐累丝金凤的事端依稀仿佛,“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让人焉能不心惊。
时间进入三月,忽然间传出要选择贵族女子去蒙古和藩,要说这倒也不是新鲜事,本朝本来是起自关外,一向与蒙古各部交好,起初宫中后妃多是蒙古人,到如今旗人已经占了多数,但是和藩还是要的,每一代都有旗人贵女去往蒙古,三月初二南安王妃来认了探春作义女,大家便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了,登时便都悲伤起来。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那么强烈悲凉的意味,毕竟并非是战败被迫和亲,此时王朝国力正盛,到了那边乃是正经作王妃的,很是尊荣,可是终究远离故乡,今后再难见面,所以便格外伤感起来。
沐雪元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心中很是感叹,有的时候劳作已毕,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远方渐渐暗淡的海面,耳中是轰鸣的chao声,虽然光线逐渐昏暗,却仍然隐约可见一层层的浪涛,前面的波浪拍在岸上,击打出一片白色的泡沫,马上便退去,这时后面的浪chao又推涌上来,覆盖在前面的残浪之上,然后又是这样的往复循环,仿佛永远没有休止一样,这或许便是地老天荒。
探春与众不同,她颇有才华,无论政治能力和管理能力,都是很强的,而且有志向有原则,不苟且,倘若是在现代,大概会是希拉里一类人物;熙凤也Jing明能干,只是有的时候太过任意妄为,容易摧毁自己和所属组织的基础,不过熙凤也有自己的魅力,她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富有天生的才智,对现实生活充满兴趣,倘若多读一些书,便是曹Cao一类的人物,既狡诈又有情趣,众人虽然怕她,却也都极爱听她说笑话,无论什么聚会,只要有她在场,气氛登时热烈起来,让人感觉生活充满了勃勃生机。
只是这两个人,如今一个从此远行,另一个马上遭遇大厦的倾倒,未来不知如何。
转眼到了三月十二,清明之前的两天,沐雪元来到荣国府,府中非常忙碌,虽然探春是为国和藩,官中自然出一份财物,然而毕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