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你在此,我不放心。”云晚箫直接说出口,忽然觉得有些唐突,“朝廷急令我回长安面圣,恐怕不日要起战端,商州此地你是留不得了,倒不如回返长安,留在七里烟花巷,也比这里安全得多。”
“战端?”霍小玉脸色一沉,大唐的烽火,终究是灭不了,身为大唐将军的云晚箫又岂能逃过沙场?
云晚箫看了看天色,“这时辰不早,我不可再耽搁下去,你若可承受,我马上吩咐云扬带你上路。”略微一顿,云晚箫似有不舍,“长安毕竟是皇都,任何人在哪里,总归要忌惮几分,商州我若走了,便是刺史为大。”
言下之意非常明白,云晚箫所担忧的,便是她霍小玉担心的。可如今,霍小玉又多担心了一件,便是这一战,云晚箫可否能安然回来?
“要我走,即便是咬牙忍着,我也能挨到长安,只是……”霍小玉低下了头去,伸手牵住了云晚箫的手。
“当年潼关未死,这一回也不会有事……”云晚箫说完这句话,暗笑自己似是许诺安然,她与她分明是有情,可是这话尚且未说分明,她与她也未有鸳盟,说这样的话,其实又是唐突。想到这里,云晚箫忍了忍话,想要抽出手来,少留一份牵念,便多一份决然,沙场之上,最怕求死之将,求死之兵,多了牵念,便会舍不得死,往往也最容易死。
“你我尚未两清。”霍小玉不甘心地定定瞧着云晚箫,“你欠我的,休想一死了之!”说完,扯起了云晚箫的手,捋起了她的衣袖,张口狠狠地咬上了云晚箫的手臂。
落口处,绝不留情,只眨眼间,已有鲜血沁出牙间。
云晚箫痛得连连倒吸气,想要推开她,又怕触到她的伤处,让她又添伤重,直憋得两个眼眶满满的都是泪光,“你这是做什么?”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霍小玉才松开了云晚箫的手,仰起脸来,“折柳送别,终究柳会枯萎,远走之人也会忘记归来之诺,所以,这一回,我要你记得,我咬了你,这是我留给你的印记,即便是你下了黄泉,下辈子,我也会记得这个印记,找你讨要你欠我的一切!”
“霍……”
“云晚箫,你可记得了?你我两清,没那么容易!”
霍小玉说话狠厉,可是每一句都让云晚箫觉得温暖,觉得不可让眼前女子再失了这方安然的净土。
这一战,不止为了大唐百姓,还要为了你霍小玉。
“我回长安之后,七里烟花巷香影小筑不再开门。”霍小玉声音一柔,低下了头去。这是她曾经许李益的承诺,如今重提,隐隐还是让她觉得不安。
云晚箫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她霍小玉会闭门等她凯旋,再多的冰霜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简单却明白地回了一句,“好。”
“云将军是大唐的将军,若是输了,可就别怪我霍小玉看不起你了!”霍小玉依旧低着头,声音之中却隐隐忍着一丝沙哑。
“好。”云晚箫再应了一句,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扶住了她的双肩。
霍小玉安静地坐了下去,将头靠上云晚箫小腹的瞬间,两颗眼泪从眼角滴落,落在了云晚箫的靴上。
战争的可怕对霍小玉来说,并不仅仅这尚未出生爹爹便战死沙场这一点Yin影。安史之乱多年,她小小年纪跟着郑净持四处漂泊,城外的将士死尸,她见过太多,饥饿流离的百姓她见过更多。那些日子很苦,苦到冷饿交加,拖着病在街上乞讨,郑净持完全可以将她霍小玉卖了了事,趁着花容尚在,嫁个小户人家为妾,也比这样挨冻忍饥好。可是郑净持没有,曾经小玉问过她,为何要受苦?郑净持只回答,不想失了与霍王爷最好的回忆,将霍王爷给她的女儿也弄丢了。
小玉想,这一刻的娘是幸福的,至少她遇到了一个值得她记一辈子的良人。
所以,当初瞧见了李益那些关于离乱的诗,她会觉得是写进了心坎里,觉得那是个懂得惜福的良人,那般一个厌恶战乱的男子,定会用双臂给她撑起一片太平天地,就像当年爹爹给娘亲做的一样。却不想,那些山盟海誓到了最后,却是那般地不堪一击。
诺言好许,世上真正守诺之人又有多少?
若是云晚箫一战殒命,她霍小玉失去的是一个可以给她太平的良人,今后她该何去何从?
若是云晚箫一战功勋卓着,朝廷加官进爵,她当真可以守心如昔,不在乎那些坊间碎语,不嫌弃她霍小玉曾是风尘女子,会污了她一世英名?
眼眶中的泪在打转,霍小玉强忍住泪水,紧紧揪住云晚箫的衣裳,不敢松手,这一次打赌,又赌上了她一辈子。
“我岂能让你小瞧了去?”云晚箫听似是冷喝,却是嘱咐,“你咬我的,我还没有报复回来,你可要好好留在长安,等我回来向你讨要!”说着,轻拍着霍小玉的肩头,“我会吩咐云扬给你赎身脱籍,云扬也会留在香影小筑保护你们,你只需好生静养便好。”
“明年春草绿,王孙归不归?”
幽幽地,霍小玉沙哑地yin了一句,似是轻唱,又似是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