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过,杂草杂枝皆已清理干净,如此,便将这片竹林原本的样子都分毫不差地展现出来。
卫秀没有入林,她只是在外面静静的看,风吹过,林间沙沙声响,她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涌现一抹红润,接着便是一连串似要将心肺都呕出来一般的咳嗽。
侍女大急,忙为她轻抚后背。
卫秀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停下来,嘴唇红得像要滴血:“你别怕,我既走上这条路,这一日总是要来的。”
侍女的双眸随着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赤红,卫秀看不到,她的眼中已只剩下了这片竹林,这是她的父亲最喜欢的地方,这满园竹子,一株一株都是她的父亲亲手所植。
卫秀滑动轮椅,靠近竹林,这些竹子,长得枝繁叶茂,纵在深秋,也仍青翠挺拔。此时落在她眼中,却如,染满了亲人的鲜血。卫秀眼角落下一滴泪,她伸手,抚摸竹身,凉意顺着她的掌心,一点点渗透到她的全身,让她遍体生寒。
这么多年过去,父母兄长都已埋骨他乡,而她一人独活,也如孤魂野鬼一般,飘零在世间。
卫秀愣愣地看着,这个地方,曾与她多少欢乐,重来这里,便有多少痛苦。头颅滚落,鲜血洗地,她的轮椅,每滚过一点,都像滚过亲人们的尸身!
那一年,真是集中了她一生之中所有的血泪。
“郎君!”侍女不安地快步上前。
卫秀见她面上唯有惊惶,不觉凄冷一笑:“阿蓉,你难道不高兴?这里虽早已面目全非,可毕竟曾是我们的家,我们回家了。”
濮阳心神不宁地坐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安,她在房中来回走动,见窗外天已黑,再晚便要宵禁了,宵禁之后,街市不得有行人。不论是否查到,秦坤都该回来了。
濮阳踱步至檐下,见门外有灯笼的亮光由远及近,她神色一振。
卫秀回到房中,满身都是寒意,侍女忙倒了杯热茶来。
卫秀接过,喝了一口,胃中逐渐散发出暖意。她眉目平和,似乎方才在外、哀恸入骨的人,并不是她。
侍女见她如此,却更担忧。她本是卫秀祖母的侍婢,当年府中蒙难,她不过八岁。也亏得她年幼,不引人瞩目,竟让她逃了出去,留下一条命来。可八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她欲奔逃出京,将阖家蒙难的消息送到时任大将军的卫秀父亲手中,谁知一出京城,便遇人拐带,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幸而最终Yin差阳错地遇上卫秀,将她救了。
卫秀自小便不爱多说话,她心中自有城府,这是好事。可若是哀伤之事也一人闷着,不免伤身伤心。阿蓉估摸着自己身份,欲要劝上一句,便听卫秀道:“傍晚在府外,公主是否有所察觉?”
阿蓉回忆道:“似是有所疑心,婢子随郎君入内,公主是落在后面的。”
“嗯。”卫秀低yin,不再问了。
阿蓉却担忧,若是公主起疑,循着这座府邸的来龙去脉查下去,说不定就会查出来。
“倘若公主派人去查……”
“她查不到的。”卫秀淡淡道,眼神幽深起来,“我早知她建府在此,却没想到,当真来到这里,仍泄露了心志。是我修行不够。让她去查也好,不亲自查上一遭,她怎能对我完全放心。”
阿蓉蹙了下眉头,忧心未减。
而另一边,公主的寝殿外,秦坤快步走来,先跪拜行礼,濮阳耐着性子,等他行完了礼,道:“免礼。”见庭中内宦婢子站了满地,又道:“进来回话。”
转身入殿,濮阳跪坐于坐榻上,问:“查出来了?”
“是。”秦坤详细禀来,“臣去查了,此处原是前大将军所居,四年前,大将军徐鸾谋反获罪,族中男子枭首,女眷全数充没掖庭为婢。”
三年前。濮阳算着时间,三年前,卫秀十八岁,姓氏可以改,年岁也可稍增稍减,但大致总是差不离的。
十八岁上下的小娘子……
濮阳又问:“可有逃出去的?”
秦坤不解:“都是按照名册拿的人,若有遗漏,自会有标注,刑部便会发下海捕文书——并未听闻有遗漏的。”
捉拿时无遗漏,难道是在掖庭中潜逃?濮阳不愿做此想,可直觉却教她忍不住就往那个方向想。非但如此,她还越来越觉得自己与真相接近了。
濮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倘若先生真是罪人后代,她接近她,是要做什么?莫非她对她所言皆是假,她为她筹划也都只是利用?
事实若是如此,便太叫人难堪了。濮阳闭上眼,拢在袖中的双手都颤抖起来,上一世不论,今生她对卫秀却是真心实意。
濮阳忽然回想起卫秀献策萧德文令诸王离京之事,如若她真是徐家后人,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濮阳心揪得紧紧的,只觉得浑身发冷,说不出的失望,甚至隐隐间她还是愤恨的,愤恨她对不住她的信任,愤恨她对不住她的竭诚相待!可这一阵愤恨过去,濮阳又觉得是那样的无助。
她握紧拳,指甲都要掐进掌心里。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