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的大叫:“哇,你连这种细节都知道,一共就学习了半年的现代化知识,居然还有空看?”
“我只是翻了翻中国简史而已。”霍去病得意的说,“但是我过目不忘,里头每句话都记得。”
“过目不忘?”我翻翻白眼,“真是一个古老的形容。我们现在都这么说——那人简直有立体摄影仪一样的记忆!”
“立体摄影仪一样的记忆?”霍去病学着我的样子翻了翻白眼,“真是一个罗嗦的形容。”
县城里的情况也不妙,一半的店面都关了门,乞丐比行人还多。
进城后才走了不到一里地,已有二三十个乞丐盯住我们,前后左右一围,几十只手就托着破碗伸过来,最长的那只手都快碰到我鼻子了。
这些围过来的乞丐里,倒是有十来个年轻力壮的。霍去病眼光往那些人身上一溜,回过来问我:“怎么样,这次的可以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神色一肃,大声宣布:“我们现在还有事,无暇布施。请各位让让。明日正午我们在东城门外招一百个干活的壮丁,十七岁到三十五岁的男子都可去那里等候挑选,挑中的,只要好好干活,每天三餐管饱,还负责给说个媳妇。”
霍去病到底是做过将军的,不怒自威,目光一扫,再加上好处一许,那些乞丐就都退了开去。
我们找到一个馒头店,买了那里所有的馒头——一共一百零三只,装满了一只大口袋。
一出店门,霍去病吹了声口哨,轻轻松松的说:“明天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
第二天正午,我们来到县城东门外,那里已经挤满了数百个青壮男子。霍去病摆开从城边小饭馆借来的一张饭桌,铺开纸笔,就让那些人排好队一个个过来报名,遇到面貌不正,身有残疾的,便直接淘汰,令其回家。身强体健、五官端正、谈吐清楚的,方可通过初检,候在一旁。
才过了三四十人,霍去病就叫苦:“怎么全是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
我一看那张名单,都是“张五八,年廿一;李七九,年卅二”之类,让人瞧得眼晕,怪不得他也叫苦。
元代汉人地位低,老百姓如果不读书做官就没有名字,只能用出生日期或者父母年龄相加的数字为名,我们这次找的都是穷得没饭吃的壮丁,自然不会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
我笑嘻嘻的拍他肩膀,把缘由轻声告诉他,勉励他好好干活。
要说骠骑将军的效率就是高,也就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功夫,霍去病便挑好了一百人,伸直了腰宣布:“名额已满,余人速回。”
这时还有两三百人未排到的,纷纷显出不平之色,喧嚷鼓噪起来。
这个说:“我身体最壮,怎么不要我?”
那个说:“我样样活都干得,麻烦这位小哥收留一下。”
霍去病也不理他们,把写好的名单吹干了,一扬手递给我,这才虎目含威的四下一望,那些刚才还嚷嚷着的人,跟他视线一触,无不低头禁声,场上不一会就安静下来。
没被选中的人纷纷散去,我去还了桌子笔墨,回来时却见选中的人一旁候着,霍去病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
“怎么了?”我走过去轻声问他。
他往左前方抬了抬下巴。
左前方七八步,有一个须发花白的半老头。我记得这老头,招人时他第一个挤上来,非得说自己只有三十五,霍去病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一眼就把他淘汰了。这时他拿了一把三弦,正自顾边弹边唱:
黄尘万古长安路,折碑三尺邙山墓。西风一叶乌江渡,夕阳十里邯郸树。
老了人也么哥,老了人也么哥,英雄尽是伤心处。
我从前因别的名目出差时,专门录过一些高手弹唱的元曲,跟他们比起来,这人的弦技还算过得去,但远谈不上出神入化。然而那一股苍茫悲怆之气,却是郁乎其中,发乎其外,唱到末三句时犹为浓厚,引得一股辛酸味从我胸中涌起,直奔入眼睛里来。
“这位老伯,何必如此伤感?”我忍不住过去劝他。
他摇摇头,手指一拨,又是一曲: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
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这一曲唱完,他木然歇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起身欲行。
一块银子飞到他怀里。那老先生接过,对霍去病拱了拱手,回头便进了城。
呆了半天的霍去病这才站起来,对身后选中的那一百人说:“跟我走。”
一路无话,我们带着那一百人,来到停飞行器的林子。到了林边,霍去病招呼大家坐下来休息,一人发了一个昨天买的馒头。那些人接过馒头,全都狼吞虎咽。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看着馒头大咽口水,却不肯吃。
我过去问:“你怎么不吃?”
他答:“我家里人快死绝了,还剩我娘病倒在床,我想拿回去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