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春光之中,已有蝇虫寻至。薄野景行一袭薄衫,泰然坐于洁净山石之上:“江家娃娃,你回来便好。”
江清流踏过满地血腥,终于行至一具尸身旁边。他倾身扶起,江隐天的脸已经浮肿,双唇之间血沫已然变黑。二十七年来,他虽然名义上是继承人,然而江家一切,俱都掌握于此人之手。江隐天其人确实独断、无情,但是二十七年之后,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人怎样抱他上马。
江清流撕下衣角为江隐天擦拭干净,随后以外衣覆其尸身。
“你杀了他。”江清流右手握紧,声音透出一种反常的平静。薄野景行不屑:“多新鲜。”
江清流把江隐天的尸身抱起:“薄野景行,杀吾两代长辈,江清流必报此仇。”
薄野景行点头,“不过若你现在报仇,恐怕你祖上三代之死都与老身有关了。”她摸摸肚子,“重新给老身找个住处。待老身生下你叔,给你机会,让你报仇。”
江清流转身走了,没过多久,却有一人前来。薄野景行认得,是江清流的心腹齐大。他赶着马车,双目微红,一句话没说,又将薄野景行接到另一个住处。
吊脚小竹楼,门前种满紫藤花。有小池塘如圆镜,上浮三只白鸭。
薄野景行走进去,苦莲子、穿花蝶等人紧跟其后。苦莲子眉头皱到了一起:“谷主,江清流与江隐天亲情甚厚,你就不怕他激愤之下,趁人之危?”
薄野景行大步走进:“江隐天一死,江家必然大乱。他顾不上对付老身。况且这娃娃比之乃祖,确实相当稚嫩,他重情,即使已生杀心,却也终会顾念老身腹中胎儿。不必担心。”
苦莲子见齐大没有跟进来,略微放心:“可是谷主即将临盆,届时若他有异动,又怎生是好?”
薄野景行轻抚肚皮:“他这一回去,江隐天之妻周氏定会挑唆。此事倒是可能啊。”
沉碧山庄,江隐天的尸首被带回。
当着所有武林名宿的面,周氏拄着杖,眉目间俱染风霜:“江隐天虽然曾任江家族长,但其行不端,修习邪功、残害子侄,更是天理不容。今他身逝,江家上下,不准举孝!”
江清流闭上眼睛,周氏让人算了日子,于两日后启出江少桑遗体,开棺验尸。众武林名宿共同见证,江少桑确实被人挖心而死。
江隐天之罪名,顿时坐实。
既然他是恶徒,那他一心追捕的江清流自然定有苦衷。诸人都在等着江清流的解释,在一众目光之中,江清流一字一句地道:“江某,并不知小妾景氏乃薄野景行。此乃……太祖江隐天送至江某身边。”
反正死无对证,所有的过错,自然只有推给已无法追究之人。
江清流知道,他只是看着仍然暴尸在外,不准葬玉江家祖坟的尸首。从此以后,这千斤重担,只有他一肩相扛。
江清流污名得以清洗,江家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优。先前曾一心希望自己宗系能够承继家业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江清然,江清语两支宗族最为颓唐,若是江清流当真回不来,自然此二人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最大。
是以对于江隐天密室书信之事,许多人都心存疑虑。这时便有长老顺势提出,江清流身上毕竟还有疑团,应暂缓继任族长。
聚贤厅里,诸位长老、宗族长辈都已到齐。
江清流迟迟未至,聚贤厅中已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周氏端坐上方,知道诸人心思,她握着拐杖,目光威严。又等了一刻钟,江清流终于姗姗来迟。
江清然那一支的长老名叫江少平,此时已经是百般不耐:“你作为一小辈,岂有让长辈久候的道理?如今还未继任族长便如此目无尊长,若真成族长,岂不更嚣张狂妄?”
然而一贯谦和的江清流这次却毫不退让:“目无尊长?我四岁被定为家族继承人,二十岁任沉碧山庄庄主。这江家到底谁为尊长?”
江少平说到底也是他祖辈之人,不防他如此说,一下子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你被选为继承人,完全是江隐天一意孤行。他竟是虎狼之辈,谁知道选定继承人是否另有Yin谋?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一些旁支的宗亲也颇以为然,顿时聚贤厅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江家正争吵不休之时,薄野景行这边却分外宁静。
江清流为她准备了三处住所,也早就定好时日何时搬离。这些日子以来,虽被江隐天访得,其他门派倒确是未曾发觉。
齐大日夜守在这里,苦莲子难免有些不安。 这天夜里,薄野景行还未睡下,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齐大的脚步声极重,江清流的脚步声却很稳。他推门进来之时,薄野景行也不意外:“江家事务如何了?”
江清流如今要避自家人耳目,出来一趟不容易。这次过来,也只是带了两个稳婆。稳婆是从远处请来的,也不知服侍的是谁。
江清流只吩咐二人小心照料,遂又要离开。
薄野景行问了一句:“小娃娃,江家想必已成乱麻,想不到你还顾念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