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味傻笑。
“矮(呆)瓜,”虞孟梅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低声说,“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乡下无聊,唱一段也算是排遣。”
什么叫没什么关系?陈云笙心想,就虞孟梅那脾气,那戏瘾,叫乡亲们一撺掇,还不一出接一出的唱?别说一两段,唱个全本大戏只怕她都乐意。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几个月,虞孟梅唱了多少,又耽误了她多少养病的功夫?
不过这样的话,陈云笙可不敢和她明说,笑着岔开话题:“虞姐当初为什么学戏呢?”
很多人学戏是家里穷,再不就是家里人口多,不得不把孩子送进科班。今天看虞家的景况,哪种都不像。
虞孟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走了一段,忽然指着对岸说:“应该在那里。”
陈云笙疑惑地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不过是一棵树而已。
“就在树下,”虞孟梅说,“我十岁那年的事。在那里听人唱了一段宣卷调。应该是男班的艺人练嗓子。”
陈云笙点头,那时候男班还没散呢。
“为人可比一张弓,”虞孟梅轻轻哼唱,“朝朝日日充英雄。有朝一日功圆满,扳起弓来两头空……”
这一段陈云笙也熟:“?”
“对啊,”虞孟梅笑着摇头,“听了这么一段,我就跟着魔一样。我爹爹在学校教国文,小时候我也听他念过诗。老实说,这段词的文采比不上我听过的古诗,可偏是这几句能打动我。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学戏,我要是说因为这几句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第26章 香妃·哭头(5)
陈云笙摇头。其实这事还挺有虞孟梅风格的。
虞孟梅看向那棵树,似乎被勾起了回忆。耳边好像又听到了那粗砺的嗓音。明明是很质朴的腔调,却意外有股沧桑的味道在。
陈云笙听她感慨,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虞孟梅身上有些东西是她看不明白的。但是她愿意在这个时候,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对了,”沉默一会儿后,虞孟梅笑着换了话题,“这几个月在乡下闲着,我倒是有空好好琢磨了一阵新调。”
陈云笙惊喜:“虞姐你想出调子了?”
“其实回乡下之前就想好了大概,只是觉得不够成熟,”虞孟梅说,“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又改动了不少地方。可要我哼一段你听听?”
陈云笙当然要听。
虞孟梅就在这月色下为她低声哼唱。陈云笙认真听着。万籁俱静的河边,只有那柔和的嗓音低徊不止。
“好听!”她一哼完,陈云笙就真心称赞,“这曲调很美,不管起腔、甩腔还是尾腔都很有特点。”
“不过要表现更激烈的情绪似乎还嫌不够。”虞孟梅对这调子还不完全满意。
“这可以将来慢慢想,”陈云笙说,“但是刚才那段新调是真的好。等回了上海,我们可以试着用在新戏上。或者是演老戏,换新调。”
虞孟梅笑了:“我也这样想。”
两人聊了一路,都是关于将来的新调,回到虞家时已经很晚了。
虞父这时也已归家,正坐在厅上看书。虽然是大热天,他却还穿了一身长衫,可见是很板正的人。陈云笙在虞母介绍下,很有礼貌地同他问了好。虞父本来长了一张长脸,听说陈云笙是在上海和虞孟梅一起唱戏的人,他那张脸就拉得更长了。不过陈云笙终归是客,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淡淡冲她点了下头也就算了。
这么晚了,陈云笙自然不可能赶回自己家,再加上虞母热情挽留,她就在虞家住下了。
虞母本是要为她另收拾一间房,不过陈云笙想虞孟梅虽然见好,可是今天又走了很远的路,不知道夜里病情会不会有反复,自己提出与她同住,以便照应。
虞母觉得怠慢客人,本来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结果虞孟梅又是一句“弟子服其劳”堵了回去。虞母是不懂什么叫弟子服其劳,虞父听了却很欣赏,对虞母说尊师重道乃是美德。虞母听丈夫这样说,也就不坚持了。
夜里,陈云笙和虞孟梅同睡在一张大床上。
陈云笙知道虞孟梅怕热,拿把蒲扇轻轻为她扇着,又与她说些闲话。
日间没有机会长谈,散步时又只聊了新调,直到这时,两人才有暇说起别来之后的经历。虽然说来说去也不过只是一些琐事,可是两人竟然都不觉得无聊,有时候还会笑作一团。直到虞母再三过来查看,她们才安静下来,面对面躺着,用极小的声音继续交谈。
“你其实不必和经理那么犟,”虞孟梅只听她这几个月演的剧目就猜到了内情,懒懒对陈云笙说,“我在上海哪里不能唱?”
陈云笙当然知道以虞孟梅红的程度,各家剧场都巴不得请她去唱,可是……
“可是我怕虞姐去了别的剧场,我就不能和虞姐搭戏了啊。”
虞孟梅笑道:“矮瓜,唱戏的都是今天和这个搭,明天和那个搭,还能搭一辈子啊。”
“我就想和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