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给他的眼眸打了个浓墨重彩的底,眼底藏不住的流光溢彩顷刻而出,洒在对面那颗悸动不安的少年心上。
王储有点恍惚,明明该说不客气或者装个逼,说句“顺手帮你”。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千回百转的心思拧成一股绳,吞吞吐吐道:“你…下次要是再被人欺负,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吴冕的笑容里闪过一丝无奈,王储意识到不好,慌忙改口。
“不!有我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吴冕的眼睛有一瞬睁大,复又眯成一条缝,“不用啦,我是班长,班长怎么能记其他同学的仇呢?算啦。”
他把王储那两句话在嘴里反复嚼了几遍,最后当做一块酒心巧克力咽了,甜话的本质都是苦的,权当醉酒后的胡言吧。
“别人都可以嫉恶如仇,不服就上。只有我不行,因为我是班长,我是好学生,我是老师的希望,我是同学们的榜样。”
吴冕经常一遍遍告诫自己,你是榜样,榜样不可以倒下。
“可是又凭什么呢?”
王储挑了挑眉,没听真切:“什么?”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这样?”
吴冕苦笑着,眼角泛起泪光,晚风拂过他身上每一处伤痕,寒意从骨缝里透出来,像密密麻麻的跗骨之疽,给他的灵魂戴上沉重的枷锁。
他才十二岁,却要每天带着镣铐跳舞。
“你没错,”突然,一道寒光从眼底射出来,王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对于那些天资不佳又不肯努力的人来说,你的存在就已经让他们恨之入骨了。但你没错,错的是那些生存在下水道里的蛆,明明对粪便甘之如饴,却要嫉妒破茧而出的蝴蝶。”
吴冕尚且年幼的思维暂时分析不出这段话的含义,他只是觉得这个“同班同学”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危险,却可以化作保护他人的利刃。
王储揉了揉吴冕软踏踏的刘海,结束这一话题。从校服裤口袋里揪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边边角角、仔仔细细的展开,递了过去,“这是你的荣耀,自己收好,不要随便给他人践踏。”
“这是…我的试卷?”吴冕又惊又喜,暂时把满脑子疑惑清倒一空,洁癖属性完全被屏蔽,接过那张又shi又脏的纸,如获至宝。
“明明已经被他们丢进垃圾桶了…”
“刚才趁你没注意,我捡回来的。”
王储抢白道。
吴冕胡乱用袖子擦着眼泪,感谢的话打了三页腹稿,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双弯弯笑眼。
“走,我请你吃冰!”
那时的吴冕,还是块微瑕的白玉,没有后来一身少年反骨的毛病,没有慧极必伤后对世界的两厢恶意,在受了挫折后会絮絮叨叨的抱怨,再循规蹈矩的一步步向前。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Cao场旁,王储任由他拉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他的袖口,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翻上心头,好像初春盛放的路边鲜花,微风拂过,暗香盈袖。
从此,恶龙孤独的城堡里住进了一个少年,恶龙发誓要永远保护他,倾其所有,直至他不再需要自己的那天。
——
六年后,九如机场。
一架喷气式客机缓缓驶离航道,在苍穹之上划过一道绵延的痕迹。
吴冕的公务员老爸托人找关系,让他不用参加百万大军过独木桥的高考,直接赴美留学。
一早的机票,人就在刚才那架客机上。
王储从便利店走出来,啪嗒一声点燃一根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笨拙的对着烟嘴吹了口气,呛得两眼一抹黑,差点把肺咳出来。
“这味真冲啊…”他想,“带挂装逼,最为致命。”
借烟消愁的想法泡汤,王储干脆原地倚着护栏望天,数天上有几朵云,飞过去几只鸟,吴冕离开他有几分钟了…
小魏主任曾经说过,五一路不是个留人的地方,尤其是年轻人,满心抱负,谁会拘泥于这破落小地。
而他的小小少年也是,已经羽翼丰满,没有他的庇护也能翱翔九天,一路飞出了五一路,飞向更遥远的天空。
腿根内侧的纹身又开始隐隐作痛,王储尽量扯直裤腿,让风能从裤脚灌进去,减缓一部分疼痛。
这是昨天吴冕陪他一起去纹的,最后一面,算是全了多年朋友间的情义。
纹的过程王储要求清场。整整一个下午,不能让吴冕知道。他拿的模板是从吴冕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次语文听写,有一个成语是无冕之王,吴冕当时午睡未醒,迷迷糊糊写成了“吴冕之王”,老师当场把他的作业本传阅展示,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那张听写纸最后被吴冕丢进废纸篓,是王储悄悄捡了回来,保存至今。
如今,它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贴在rou身上火辣辣的四个字——吴冕之王。
“吴冕的王储”,这是王储自己的注解,但这点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