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好餐,服务员留下一壶茶,出去了。
陈母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知道你下午还要忙,我就随便点了一些能快点上菜的。”
她这算是解释为什么没让她点菜?
陈妈妈还是那么周到,多年过去,愈加妥帖。小时候常听大院里各家的八卦,说到陈妈妈,无一不是夸赞,小时候分辨不出真情假意,但大人在孩子们面前是不屑于说假话的,想来那是真心实意的赞扬吧。大院里人家关系说简单也简单,兜不出这一个圈,说复杂也复杂,各自多少有利益牵扯,同级那就更是王不见王。
可所有的大人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一直觉得说什么小孩子都听不懂,就像后来爸爸入狱以后,他们也以为,她听不懂那些流言蜚语。
他们说,陈伯伯是被她爸的事逼走的,大好前程葬送在兄弟手里。
他们也说,陈伯伯也不是什么善茬,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还说,她爸爸就是傻子牺牲品。
许多版本,但都是一个演绎方式:口耳相传。
小时候她听进耳朵里,不予置评,因为她还小。
现在她想起来,仍旧不予置评,因为她长大了。
“你和小逸,在相处吗?”思绪飘飞,耳边传来陈妈妈温淡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她沉浸在回忆的缘故,在某一瞬,准确地说是在问句的尾音,她感受到了一种相识已久的熟稔和亲热。
可她抬眼看去,对面的女士笑容浅淡,但与亲热并不搭边。
她才听清问话的内容,来时已想好答案,她没多思考,点点头:“在尝试交往。”
“尝试吗,”陈母放下茶杯,“这话怎么说?”
这问法是她没想到的,顿了顿才说:“我们这个年纪,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但又已经成人,任何的感情,都只能称之为尝试吧。”
陈母闻言,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思考时缓缓点头,对对方的观点显得尊重又赞同,但又透着“保留意见”的距离感。
张若琳莫名地,心脏一揪,酸楚和刺痛一闪而过。
对面的人,无论认不认识她,都已经显然不是她的陈妈妈了。
菜上得很快,陈母确实饿了,优雅而满足地安静用餐,张若琳不饿,但也吃了几筷子,免得显得刻意等别人,不礼貌。
她正微微低头吃菜,耳边传来陈母的声音,仍旧温淡。
“若琳,你爸爸被批准提前释放了。”
一句话,波澜不惊,淡得好似在描述天气,而说话的人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夹着菜,颠了颠筷子,菜入口,眼眸抬起,目光浅淡地看着她。
而张若琳手里的筷子落在了餐碟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然后一只跌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母叫来服务员,给她换了双筷子。
从头到位,张若琳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就连眼睛似乎都没有动过,慢慢地,双颊流淌着眼泪,闷闷地落在膝盖上。
视野模糊一片,她听到对面的人轻轻叹气,说:“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出来,你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了吗?”
第57章 57
太久没有听到“你爸爸”这样的称呼了。
多久了,八/九年了吧。
在积累认知的年龄段,她的生活里没有“爸爸”的痕迹,当然,也没有“妈妈”的。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击中泪腺,以至于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张若琳不知道。
这个他人习以为常的称呼,这个于她而言陌生的称呼……
从巫市搬到滇市以后,外婆从没提起过巫市的人和事,亲戚偶有说起,都会被外婆打断,家里偶尔会接到监狱的电话,外婆也没让她听,她也不过问,只是从外婆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里判断出这些来电与其它不同。
她是后来才知道那些电话是从监狱打来的。
高中有一次紧急回家拿复习资料,外婆没在,铃声大作,她便接起。
一声“喂”,撞上对面一声“妈”,两厢寂静。
外婆有一儿一女,守寡多年把儿女拉扯大,受尽冷眼,好在女儿争气,考了大学嫁了如意郎,虽是远嫁,但年年回来探望,给老太太买了新房,装修还是时下最好的,还帮衬弟弟做生意。
眼看多年寡妇熬到头,只等着享清福了,却不想一朝变故,没了女儿,女婿进了监狱,儿子为了躲债远走他乡不知踪迹。
老婆子临老了,还要再拉扯一个半大不大的外孙女。
说亲,从小没长在身边,到底没有感情基础,还不知道会不会养出个白眼狼来;说不亲,又有这份割舍不掉的血缘。
在亲朋邻里眼中,老婆子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有可怜她的,也有见不得人好偏爱看人落魄的,平日冷嘲热讽捏软柿子一个不落。
张若琳当时愣了愣,才缓缓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