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秋纹几人斗了半日牌,也有些无聊了,闻言都笑道:“这个主意有趣。”
袭人正端了盘洗好的新鲜瓜果进来,闻言便对晴雯说道:“你多舀点儿水来,廊下那几盆花也得浇了,黄雀儿只怕也得添些水了。”
晴雯闻言便说:“挑一担来够不够?”
袭人说:“那也用不了。”
晴雯便笑道:“用不了也无妨,下剩的留给你洗澡便是。”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偏她促狭儿,可不正是只巧嘴鹦哥儿。”
袭人笑骂道:“你们这些小蹄子只会拿我取笑打牙儿,瞧我明儿不撕了你的嘴!”
宝玉也笑不可仰,正热闹间,忽见小丫头进来说:“老爷叫二爷去呢!说叫把近日做的功课也带上。”
宝玉听了顿时如头上响了个焦雷,脸上变色。
众人也顾不得说笑了,忙取了衣裳来服侍他换上。
穿戴妥当,袭人见他依旧磨磨蹭蹭不愿动弹,忙推了推他道:“快去罢,别叫老爷等急了。”
宝玉只得回屋取了前番做的两篇功课,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这边来,来到前院书房,进去给贾政请了安,却见贾兰也在。
原来这日正逢贾政休沐在家,听闻贾兰今日在家歇息,宝玉也没去学里,便叫了叔侄俩来考较功课。
贾兰给宝玉请了安,
贾政命他坐了。
宝玉就在炕旁杌子上挨着贾兰坐下,心上七上八落,担心贾政问他功课无言回答。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才坐定,便听贾政问他道:“你近来的文字,太爷可说你有些长进没有?”
宝玉心下一个哆嗦,忙答道:“太爷说道,倒还有些思路,叫儿子上紧用功呢。”
贾政点头道:“你该听太爷的话,努力用起功来,方才我看了你侄儿的功课,很有进益,你做叔叔的更应做个榜样,来日你们叔侄同去下场,也是一桩佳话。”
宝玉诺诺应了。
贾政便道:“你近日做的文章拿来我瞧瞧。”
宝玉心下暗暗叫苦,却又不敢违拗,只得将带来的几篇功课呈了上去。
贾政展开细细翻阅,不及看文章如何,只先看字迹,不禁暗暗点头,心道:近日写的字倒大有长进了,先前运腕软弱,指下乏力,亦如诗犯郊寒岛瘦之病,今则丰腴润泽,比前大不相同。
再看内容,所做的几首歪诗虽有些无病呻yin的嫌疑,行文间倒也颇有几分灵气。
贾政拈须点了点头,然而高兴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看完宝玉后面所做的两篇文章,满腔欢喜之情立时不翼而飞,脸色也沉了下来。
原来宝玉本就不喜仕途经济,对那些中庸大学之类的也都提不起兴趣,最擅长的是诗词歌赋,做的几篇八股文章不过是敷衍贾代儒,蒙混过关而已。
若是以往,也许还可以糊弄过去,偏偏贾兰自从拜入沈颐门下,学业进益极快,所做文章亦是言之有物,颇为不俗。
相比之下,宝玉的敷衍之意便显而易见。
贾政气的胡须直颤,把几篇文章兜头摔在书案上,骂道:“该死的孽障,瞧瞧你做的是些什么东西?!成日家不务正业,只会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下功夫,有什么用?难不成明儿下场时只考诗词歌赋不成?”
宝玉身子一颤,垂手站着,低着头一声儿不敢言语。
贾兰也忙站了起来,道:“老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叔叔他并非——”话还没说完便被贾政喝住了:“兰儿住口!他这个做叔叔的不怕臊,你为他求什么情?!”
见贾政正在气头上,贾兰也不敢再劝,悄悄抬起小脑
袋,担忧的看向宝玉。
宝玉悄悄地在背后摆手,示意他不要作声。
贾兰会意,当下垂手不语,只偷偷留心门外,预备着一会若是情况紧急便找人去后院找贾母王夫人搬救兵。
贾政训了半日,见宝玉脸色煞白,垂了手侍立于旁,心中又有些不忍,虽然深恨宝玉不务正业,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太过苛责只怕吓出好歹来,再则也怕贾母担忧,到时候反倒惹得老太太不自在,想到此处,心下越发烦闷,拂袖喝令他:“去罢,明日再问你。”
宝玉如闻大赦,行了礼后便一溜烟跑了。
贾政也没了Jing神,对贾兰摆了摆手,道:“你也去罢。”
贾兰方才也被贾政疾言厉色的模样吓的心下砰砰直跳,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恭敬行了一礼,忙退下了。
贾政在书案前坐下,长叹了口气,心下思量:“宝玉这个孽障,生下来便衔块玉在口中,本稀奇古怪,从古未闻,自然性情怪僻;又遇了老太太、太太百般护短,不由我教管他。
放着孔孟之书不肯用心研究,从小儿只在姊妹中间调脂弄粉,学些诗词,于此道倒也有些歪才,人人都道他是天生的聪慧,偏也正是聪明两字误了他。具此天资不走正道,只是胡闹,实实可恨。”想到此处,越发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