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又来了一些新的老人家,看他们瞧那个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八成不是为了读书来的。我例行的被一群热情的年长女性和男性围在中间套取八卦,无外乎就是那些问题:那个人有没有伴;喜欢过谁,什么类型;爱好什么;常去哪些地点,等等。即使我每次打哈哈也完全不能打消这股热情,不论是出于什么,我也不能说出:那个人有一个会定期送花的人,爱好去墓园,这种话。
大多数时候,那个人对我都很宽容,我说过他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的红线是我绝不愿意去触碰的。比如他从不允许我跟着他一起进到墓园里这些,我都乐意遵循。我确实好奇过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是男性还是女性,或者只是他的母亲。这些我都一应装作看不到听不见,更说不出口。
有时我会在读书会结束后回程的路途上打趣他,诉说着我被包围的不易,也会转告一些人好奇的问题给他。他听到后大多会笑着摇摇头。只有一次,那是在春雨裹挟的茶花期。路边的灌木丛中满是被春雨打落的花朵花瓣,被人踩过被雨按进泥里,和其他树木的脆嫩生机比起来,多了一份凄美意味。我本还在倾吐着读书会时发生的事情,却见他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盯着我,说了句:“可能是他们也都能看出来,你是个不会说谎的、真诚的人,所以他们才喜欢和你说这些,这是你的优点。”
我承认,这份夸奖对我来说很受用,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后来那个沉雷炸响的滚滚落雨中问出的八卦问题:“收到花的,是个怎样的人?”
滂大的雨势在路上突然袭来,和夏季本身一样总是莫名其妙地就与人见面了。我们只得呆在车里,可能夏天就是会引得人头脑发热,也可能是将好奇心按捺了太久,不过脑子般我的话语就脱口而出。他沉默了很久,我几乎以为是雷声掩住了我的声音,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这样掩盖过去的时候,他说:
“那是一个,以为我们只在梵蒂冈见过一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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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桩从不为外人道也仅有郑业自己知晓的隐秘往事。
当时他已经在X市工作了两三年,他遇见了许多性格各异的新面孔。却从没与其他的“商决”相遇,或者说,商决本身可能就是不可替代的那个存在。
尽管推寻与商决相似的存在不是郑业的本意,然而他并停不下来。郑业也很好奇,是否这个世界上只有不仅商决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他的模仿犯,又安然如故当她的那个见微知着的心理分析师。她足够的表里不一,不受管控。是人前的“商老师”,是人后的刽子手,她像是用刀片捆束的一捧花,刀尖还带着蜜毒的那种。
哪怕换了个地方,郑业也不乏一些追求者,却从没见他答应过谁,郑业的择偶倾向在他人心里始终像个谜。怀疑他是个独身主义者或者有什么隐疾的人也不少,连他本人也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善始善终的独身人士。
然而生活总有转折。
重案组聘请的心理咨询师期满卸任,前任的咨询师推荐了他的一个学生,一个总是弯起眼微笑的女人。郑业初见到她的时候,呼吸恁地滞住了一瞬。他想:若是商决站在这里,怕是会打趣两人眉眼之间那抹有些相似的弧度。
偏巧的是这个人在初见时就对郑业生出了几分兴趣,随后两个人也常在案子中见面。她常在考虑着怎么能够更加自然地发出邀请,没成想的是,先提出来的人不是她。
“明天晚上有空吗?”郑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刚出炉的法医报告,仿佛他看的不是被剖开的尸体而是球赛的门票一般。她起初还有些愣神,瞟了几眼郑业的表情确定不是听错了之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你想订餐厅吗?”
“我订好了会通知你的。”
第二天刚好是郑业轮休的日子,她也提前结束了工作,两个人都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一些。
再回顾时,郑业止不住想:或者这才是命运真正的折转之地。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人说了很多:
“要不还是你来点菜吧,我不太会选。”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里的口味,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会不会有点失职。”
刚开始的时候,郑业仅觉得气氛并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样优游自如。可逐渐地,他看着对面的人,微笑的眼睛里是一成不变的善意或者说温柔的时候,他开始觉得嘴里的食物仿佛煮得软烂的大米,让人连咀嚼都失去兴趣。
不应该是这样的,有地方出了问题。郑业垂下眼睛,或许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抱歉,我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我该走了。”
“如果这一次让你产生了误会,是我考虑不周。之后若是不愿意再和警局合作,或者对我有意见,你可以投诉我。对不起,我该走了,我会负责结账。”
郑业冲出餐厅的第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