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晚上,军团长的私用飞行器静悄地降速转弯,停在了一栋隐在葱茏树荫中的矮楼前。没有带随行军官,他独自一人从飞行器上走了下来,看了眼矮楼上层的某个房间,神色平淡地迈步走入了矮楼中。
两分钟后,军团长的脚步停在了一扇白漆门前,掏出一把老式电磁钥匙,轻缓地插入了锁孔中。门锁被无声打开,军团长放轻了动作,像在执行潜入任务一般安静,拉开迈入了门内。
这间房并不大,一进门便可一览全貌,客厅内没有人,而虚掩的卧室门处则隐约传来了人声。微光顺着门缝透出,晏南静了片刻,抬步走了过去。
走得越近,门缝中传出的声音便越是清晰。来到了门边,隔着一扇门板,熟悉的音色,带着绵软的、低暧的腔调,萦萦绕绕钻入了他耳中——
“你知道吗,”那个声音说,“‘子都’是地球远古时期一个有名的美男子之名。‘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别有意味地顿了下,那个声音带着笑意道:“你父母为你起名子都,是因为知道你会好看到这种程度吗?”
“……”
只听见了声音,眼前却出现了画面。
心脏骤然痉挛,想到那双宵色眼瞳里此刻正盛着其他人,他就有种临近窒息的麻痹感。
知道不该来,他的猜想毫无根据,但他还是来了。
前日的画面被深种进了他脑中,由此引发的想象像深渊般困住了他。不安到夜不成眠,白日也不在状态,集中力像出了问题,几分钟便会走神,思绪像是失了控的风筝,想要振作,却无法做到。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为了结束这没完没了的折磨,打算快刀斩乱麻。然而事与愿违,没能清扫掉无根据的猜想,他反而发掘了比想象更为荒诞的现实——
那个令他昨夜无法安睡的人,连日来搅得他心神不宁的人,正在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跟他的副官暧语调情。
一个普通的名字,被加入了典故,变成了动人的情话。雪兰一向如此,喜欢这种事,也擅长这种事,引诱了一个又一个,生怕情债不够多似的。
即使确信对方没有认真,却无法置若罔闻。
他想问对方,“好看到这种程度”是什么程度,究竟有多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偌大的人类联邦,难道没人比子都更好看?
他想反驳那句话——‘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这明显荒谬,审美是很私人的事情,众人眼中的美丑不尽相同,不觉得子都好看就没长眼?得是怎样狂妄自大之徒才能说出这种无知之言。
滑稽、可笑。
“......”
他唯一的副官、值得信赖的子都,这么久了,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今天色已暗,子都却留在这里不走,说是服从命令实在勉强,更像是出于私心。
郎情妾意吗,少引人发笑了。
晏南抬起手,没有任何停顿,一把推开了虚掩的卧室门。
刹那间,房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雪兰双手后撑坐在床中,衬衣像是当做了睡衣,领口敞着,穿得随意,衣摆下是两条骨线秀美的长腿,向着床侧,搭在了他副官的腿上。
而他亲信的副官,正把着雪兰细白的脚腕,在给他穿袜子。
子都动作自然而悉心,像是已这样做过了数遍,而雪兰似乎也早已习惯,任由对方捏着他的腿脚动作,仿佛毫不在意。
甚至,还在调情。
他很低地笑了下,心脏有如火烧。
再好看的脸划烂了就不好看了,他缓缓拉了下手套,静静想着,明天把人丢去联邦最贫瘠的垃圾星,那里下贱的人多,恶狗也多,是个好地方。
恶念在心间弥漫,似黑水般侵蚀着理智,他脸上却不见端倪,平静得近似漠然。
推门的动作惊扰了一室静好,子都见到他后,第一反应是起身拉过被子,将雪兰赤裸的双腿盖了进去。静默了下,他面对着晏南站直了,立正背手道:“长官。”
目光在遮住雪兰的被面上扫过,晏南按着手套底边的皮料,听不出情绪道:“上校,你该走了。”
“……”
从来听从上级命令的子都这回却没有立刻应声,静默片刻后,报告道:“长官,我有个请求。”
房间里安静得瘆人,军团长那双暗窅的铁灰色眼瞳缓缓上移,凝在了他脸上。长官的视线比身上的军服更为冰冷,子都心里一片静怔,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
向军团长坦言相告并作出请求的想法已经出现多日,自从决定跟雪兰在一起后便在准备,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对方撞破。
这种状况下提出请求的难度更胜平常,但命运已不打招呼地来到了转折点,此时只能面对,而不可逃避。余光中,雪兰正望着他,那份关心带给了他面对一切局面的勇气。
“长官,”他听见他对自己的上级道,“我想请您放了雪兰在乎的人,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