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恕忙躲开视线。混乱的意识在脑子里打架。他手握紧又松开,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身体也参与进这场混战。
纪岂然在向他摊开他的伤口,毫无防备地。
林恕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这样突然袒露的脆弱,不管是来自别人还是他自己,都令他手足无措。他只想马上离开,其他的留待以后再说。或者再也不说。
可是,为什么?
纪岂然并没有喝醉,更没有醉到无法自控的地步。他不是喜欢倾诉的人,他不是一向最守口如瓶吗?自己也并没有撞破他的恶梦,他没必要这么做。
难道他想以此有所要求?但他从未要求过什么。即使是此刻,也只是忐忑地、带着歉意地诉说自己。
况且,即使有所要求,袒露自己的脆弱也是最无用的一种方式。暴露伤痕,通常只是在给予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但他转过头来,对自己明显的退缩毫无埋怨。他仍然在笑着,对他说谢谢,说对不起。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伤害他的权力?
林恕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刺着。他很想逃走。但动弹不了,走不出去。
他宁愿看到纪岂然是哭着的。这样勉力的笑比他的哭泣更令林恕觉得难受。
太难受了。说不出也说不清楚的难受。
而他,一定更难受吧。
林恕叹了口气,向自己最无法抗拒的欲望屈服:
“谁说我要走了?”
纪岂然睁大眼睛。
“我没说要走啊。”林恕把声音放轻,重复了一遍。
纪岂然眼圈变红,眼泪唰地流下来,瞬间shi了半张脸。
这人怎么哭起来连点声音都没有。林恕胸膛里那颗硬得不能再硬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闷声作响,停不下来,吵得他眼眶发酸。
什么一段时间,什么越不越界,什么三个月两个月。他在哭啊。
纪岂然眼泪流得太多太快,视线被模糊掉,他看不太清楚林恕的脸。他鼓足勇气向眼前这个熟悉的轮廓伸出手。
林恕握住他的手,抱住他,胸前迅速被洇shi了一片。
纪岂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还是没有声音。
“别哭了。那是意外,怎么能怪你。”
“那年妹妹才四岁”。可纪岂然当时也只有七岁而已啊。
林恕把他抱得更紧。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安慰者,刚才不想看纪岂然勉强笑,现在又只想立刻让他止住哭。
“再哭我真走了。”他柔声威胁。
纪岂然终于出了声音,他小声地喊:“林恕。”哭腔浓烈。
林恕在脑子里搜刮自己看过的、听过的安慰人的话语:“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很难看。”
纪岂然急促地喘着气,他睁大眼睛,咬紧嘴唇,尽力止住哭泣。
“然然乖,不哭了。”林恕感觉自己怀里纪岂然的身体抖了一下。
刚才的努力全部白费,纪岂然眼泪重新大颗大颗落下来。
然然。
有多少年了?17年还是18年?自从nainai也走了后,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他都忘了自己曾经是然然。
纪岂然贴在林恕胸前,努力挤出几个字:“再叫一次。”
“什么?然然吗?好,那我叫了就不许再哭了。”
“然然。”
纪岂然极力忍住抽泣,却止不住眼泪。泪水流到嘴里,又咸又苦。他在满脸眼泪和满嘴咸苦里挤出一个笑。
林恕这么好,他不应该在他面前一直哭;他遇到了这么好的人,没理由再哭。
如果妈妈能见到林恕,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林恕自己都没想到纪岂然这么快就能止住哭泣。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抚摸他泛红的鼻尖和脸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么强行催促他压下哭泣好像有些过分:“要不你再哭一会儿?”
纪岂然笑着摇了摇头。
他仰起头想要亲吻林恕,想到自己嘴里的咸味,他用手背抹掉自己嘴角的泪水。抹得太用力,嘴唇被揉得更红。
林恕拉住他的手。
纪岂然终于放心地贴了贴林恕的嘴唇。
“林恕,再叫我一次。”
“然然。”
林恕看着天花板睡不着。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不要随便给他取名字啊,取了名字会有感情的。
“然然”不是他取的,但他这么叫了他,是不是也是太过随便的举动。
唉,为什么刚才要叫他然然呢?宝贝、宝宝……那些称呼不好吗?虽然腻得慌,但没有具体的指代,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而,然然。他曾经不认识然然。现在他只认识一个然然。
有具体指代的称呼,会让人对具体的人产生具体的感情吗?这多么危险。
林恕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