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心日晒。”
扎着两个发丸子的莺莺在一旁说道。
我将帷帽上的轻纱放下,喉咙发痒,不住的咳嗽。身体已经入破败的棉絮,经不住一点摧残,也是,能从毒杀先帝的谋逆里侥幸捡了条命来,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背上被轻轻的拍打,缓解身体深处涌起的痒意。嘴里都是腥气,身体沉重,想来也命不久矣。也好,死了干净,来世……再也不做宫人。
“夫人,可要回去?”莺莺问道,脸上满是焦虑。
是怕我支撑不住吗?可难得出来一趟,我觉得我身体还能坚持逛一会儿。于是便对她摇摇头,轻声的安慰道:“我还好,老毛病了,没事,咳嗽几下就好了。”
“那夫人,您小心一点,不舒服立刻和我说,我扶着您回去。”
我点点头,莹莹是我几年钱刚来此地买的丫头,才丁点大,家里养不起,饿的两颊都凹陷下去,眼睛大大的凸着,衣衫褴褛的,看着不像是农家子,像是是流浪多时的小乞丐。我便花了一两银子买下来。
人命,有时候真的很便宜,你瞧我当年也不过是五两银子就被卖了。
难得今日天气好,我身体还撑得住,便和莺莺出来去茶楼喝壶茶吃点新出的点心,再听听说书的,可比在宅子里舒服多了。当时出来身上带的钱也不多,身体也不好,买了几个铺子坐着点脂粉生意,倒也还算养的起自己,毕竟这样的身体一年的药费都是一笔巨款。、
茶楼的位置是早就定好的雅座,用屏风隔着,倒也清净。莺莺在一侧做好,聚Jing会神的看着前面的说书人位置,听着他说一些Jing怪女狐和书生的故事。大约都是痴心的女狐喜欢上书生,最后被书生带来的除妖师除妖。
“倩倩真的好可怜,聂生太没有良心了。”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的留着眼泪,一张脸哭成小花猫。
“有什么可怜的,人妖殊途,所托非人,就要想好结局的。”身份不同,妄想靠着一丝情意天长地久,竟然成Jing怎么就不明白人心莫测,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书生的花言巧语,还不是被剥皮抽筋成了一锅rou。
这说书的也有点意思,故事都没有一贯的花团锦簇幸福美满的,哪里生活是如此美好的,都是骗人的,都是……
喉咙涌上一股热chao,我用手捂住嘴,眼神悄悄的瞄着莺莺,她听书入迷,对我这边的情况毫无察觉。我摊开手一看,果然见血了。也是,鹤顶红都喝到嘴里,能活着真是命大。
这个时候,隐隐听到有佩刀打击的声音。不是我耳朵灵敏,而是这声音过于熟悉,是锦衣卫佩刀的声音,甚至于这刀还曾经架在我腿上,我怎么能不熟悉。
身体无端端的产生战栗,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果然在视线的尽头,就看到一群人从木质楼梯上走了上来,为首的那人剑眉星眸,玩世不恭的面容上隐隐有股暴虐,笑起来,还有一个小小的虎牙,看上去稚气十足。
这张脸一出现,我顿时觉得自己血色全无,浑身如坠冰谭。
他走到一张最前面,与那说书人对峙一般坐下,笑道:“我不喜欢狐狸Jing怪的故事,讲个其他的!来个香艳点,我喜欢放浪不堪的。”
他笑嘻嘻,面前的说书人面有难色。
“夫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为难先生
我一把捂住莺莺的嘴,饶是如此还是迟了一点,他身边的锦衣卫转过头来。那凶狠的见血的眼神,让人心生恐惧,莺莺抖了下,似乎也明白对方是不可言说之人,便沉默的依偎在我身边。
朱景元怎么会在这里?
他变了很多,比以前更高大更强壮,也更像先皇了。那个我记忆里的暴虐残忍的君王,那个随意折磨他人的变态。他怎么能如此像先帝,他身上明明还有一半娘娘的血ye,怎么就一点都不想娘娘呢。
朱景元将一块金元宝扔到说书人身上,那说书人接过便开始绘声绘色的说一些下流的故事。
“哎呀,这是什么呀!”莺莺捂着耳朵,面色chao红的看着我。
“我们赶紧走!”
我对着莺莺无意识的说道,其实已经开始慌乱,如果他只是想要抓我为父报仇也就罢了,这是他改做的,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地牢那一夜,这一切污浊肮脏都掩饰不住,包括我下毒的原因。
哪里是什么被逆王权势美色诱惑,只是我再也承受不住,我想先帝死而已。想要他死的念头在我心里盘旋,越来越大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将我吞噬,我才最终……毒死先帝。
哈哈哈!说来可笑,竟然是由我这样一名宦官将皇帝毒死,哈哈哈哈!
更可笑的是我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人,竟然还能活的好好的,没有缺胳膊断腿,至今还有人服侍,生病也吃得起药,真是讽刺啊!
“夫人,我们快走。”
莺莺几乎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带走,可忽然一把绣春刀就出现在眼前,还是一把出鞘的绣春刀,刀身雪白光亮到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