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让慢慢发觉,清宴虽然性格沉闷了些,但头脑还是聪明的。在学堂时,他虽然只能坐在远处旁听,可记的诗文却比自己的两个蠢弟弟还要多些,这也引得教书先生在课上破口大骂。
“李舆,你真是愚不可及!本就差允恭许多,结果现在连他的书童都比不上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同上课的家族子弟偷偷笑了起来,李舆恨恨地将目光投向身后清宴的方向,好似要活剐了他。不过自从那次事件过后,李让就算偶有外出办事,也总让清宴跟随左右,李舆实在找不到机会。再者,随着李让年纪渐长,父亲也逐渐将一部分事务交给李让独立处理,这让李舆颇感威胁,心中总在盘算着些勾当。
李让对自己弟弟这些心思十分清楚,但他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自从那日过后,清宴对他越发依赖,言听计从,这令他颇为满意,他们的关系越发亲密。有这样一个沉默寡言又牢靠的奴仆,对于李让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一晃六七年过去,清宴生得越发白净漂亮,这些年他在府中处处得到李让的照拂,日子也算过得不错,之前那个瘦小的孩子在这几年时光中,早已脱胎换骨,洗去一身乡野之气。李让看着他长大,此刻心中不仅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想这若是个丫鬟,或许便已经能将他收入房中了。
但这种想法很快被一场意外打断。李让这天正午睡醒来,却发现清宴不在自己房内,他早已习惯了清宴伺候,便直接去一侧的偏房中寻他,但推开房门后,狭小的房间却竟空无一人。李让心中感到烦躁,便走近清宴的床瞧了瞧,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都摆放地整整齐齐,凑近还能闻到清宴平日里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李让掀开被子,却在枕头底下瞧见了书册的一角,他心中笑清宴竟这般用功,都将书带到了床头。李让心中好奇是什么书,便利落地将整本书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竟是一本幼儿启蒙书,清宴今年已经十四岁,何需这种书?李让皱紧了眉头,他随手在书中翻了翻,果不其然都是一些教儿童如何识字的内容,纸张印制粗糙,一看就并非上流贵族的东西。李让翻着翻着,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书里夹了一张纸,纸面早已泛黄,但是纸上的字却依然清晰可辨,这字写得歪歪扭扭,并不大好看,李让顺着读了一遍,握着纸的手却开始发颤,其中的内容让他胆战心惊。他猛地回想起汉王曾经主办过的一桩谋逆大案,而这一案就发生清宴入府的前一年。李让心中思绪万千,按理说他现在就应该将证物交于大理寺,但是李让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坐在清宴那张狭窄的床上沉默许久,终于将书和纸都小心地收进自己的衣服内侧。
李让搬了张椅子,他看似悠闲地坐在屋檐下,但紧皱的眉头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紧张,他忍不住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椅背,借此来平息心中的波澜。
李让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清宴的身影,清宴正跟着一个祖母房中的丫鬟说说笑笑地走过来,看起来颇为轻松惬意。李让的大半张脸被屋檐遮挡在Yin影之中,他本就不善的面色变得更加Yin沉,朝着清宴质问道:“你方才去哪儿?”
清宴以为李让不满自己中午不辞而别,连忙解释道:“小絮喊我帮忙去取老夫人新订的衣服,我看公子正在睡觉,不忍心吵醒公子,便自作主张先同小絮一起去了。”小絮便是那同他一起走过来的丫鬟。
李让见他喊得这样亲近,心中更是不满,甩下一句“你单独跟我进来一趟”,便率先进入房中。
清宴连忙跟了进来,李让说:“把门锁上。”
这下就算清宴再迟钝,也终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怯生生地看着李让,好像在担惊受怕着些什么。
待清宴关好了门,李让叫他走近些,李让比清宴高出许多,他用身子将清宴牢牢锁在桌侧,随后便从衣服中掏出了从清宴床上搜到的书籍和纸张,“这是什么?”李让将那张纸拿到清宴面前,很近地贴着他的眼睛。
清宴匆匆扫了一眼,脸色便立马变了,那张纸上写的是曾经传唱得沸沸扬扬的谋逆民谣,“揭箧担囊,盗贼无情。窃取皇位,骨rou相残。”
“这本书是,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我未曾翻到过这个。”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弱了许多,好似要消散在空气中。
“你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水平并不高明吗,说什么假话,你难道不识字么,说!为什么会留着这种东西,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李让正色道。
“那个村庄是被冤枉的!”清宴突然提高了音量,他停顿片刻,接着说:“我们村中从未曾有人想过要造反,是有人……有人想要谋逆,被发现后便栽赃嫁祸给村中为他做杂活的村民,没想殃及整个村庄,一把火将全村都烧了个干净。”清宴的眼睛红了,他像是在努力隐忍着内心的悲痛。唯独对着李让,他才能坦白这些隐秘的过去。
“你留着这些东西,可是存着翻案的念头?”李让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
清宴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你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