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宫女一路踉踉跄跄地走过甬长的宫道,因心急险些脚滑了几次,火急火燎地敲开云霞宫的宫门。大太监杨德礼刚一脸不耐地探出脑袋,小宫女便急忙行礼:“奴婢长乐宫翠枝,见过杨公公。”
“哟,原是皇后娘娘的人。从前怎么没见过,新来的吧?皇后娘娘又有什么事儿啊?”杨德礼挑了挑眉,声音尖细而漫不经心地问道。
“奴……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昭妃娘娘过去的。”翠枝战战兢兢地说道,眼神显得十分害怕,仿佛自己说完之后就会没命一样。
“哦——?”杨德礼拉长了嗓门,那声音听着更尖锐了,“这可不巧,今夜陛下宿在云霞宫,我们娘娘已经歇下了,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急事,明早再召人来请也不迟——”
“杨德礼,娘娘的寝殿外不能没人伺候,你且退下。”一个沉稳的、带着些异域口音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夜已深了,翠枝因杨德礼和宫门阻挡着,看不清门里是什么人在讲话,只隐约觉得更加害怕了。
杨德礼对宫人一向跋扈,但闻声却一声不吭,识趣儿地退开了。翠枝见状,精神愈发紧张,待那女子打开宫门时,她竟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
“奴婢知错了,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奴婢不是有意要冲撞娘娘的——呜哇——”
“……”
那女子似是被翠枝吓了一跳,冷漠地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醇厚:“闭嘴!你要是再哭,打扰到娘娘和两个皇子休息,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唔……”翠枝咬住唇,颤颤巍巍地抬眼去看,下一刻却怔住,连哭都忘了。
这……这就是奚丹人吗?
眼前女子生得十足美丽,作一身奚丹护卫的打扮,又披了玄色披风,卷曲的深棕色头发绾成一个长髫,胸前和额头上都佩戴着宝石。她有着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身材高大,紧身的束衣勾勒出其健美结实的腰身,腰间别着两把弯刀,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而那双深邃迷人的碧色眼眸里,则带着一丝严肃和不耐烦。
见翠枝终于停了,娜依罕暗自松了口气,放开了抓着翠枝的手。
“回去告诉你家皇后,昭妃娘娘现在已经睡了,让她少来无理取闹。”
翠枝似是被娜依罕的气势震慑住了,只愣愣地点头,直到云霞宫厚重的宫门砰地一声在她面前重重关上,她才反应过来——
她完了!
“姑姑,那人是谁?”
娜依罕一回头,便瞧见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穿着玉白色的单衣站在自己身后,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他的声音清甜软糯,身子因天寒而微微颤抖,面色带了丝病态的苍白。虽只是半大的孩童,却已难掩其俊雅清朗之姿。
娜依罕脸色一变,惊呼出声:“大殿下!”随即快步走向男孩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裹在他的身上,声音中先是带着责备,随后便溢出了怒意:“这么晚了,您跑出来做什么?还穿的如此单薄!那几个该死的宫女都去哪儿了?!竟无一人跟随!”
沈仲玉伸手按住了娜依罕搭在他肩上的手,抚慰道:“我无碍……只是先前沁荷来禀我,说二弟离开西配殿不知去向,我心下担心,又怕惊扰父皇和母妃,这才不叫她们跟随。你别怪她们。”
娜依罕无声皱眉。二殿下又去哪儿了?
远处跑来两个拎着宫灯慌慌张张的宫女,即使是昏黑的雪夜里,娜依罕那双练就得比鹰还锐利的双眼也能认得出来——她们是东西配殿里分别伺候两个皇子的掌灯宫女。其中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还未等娜依罕出声,两人已惊惶伏跪,拼命磕头:“奴婢有罪,未能及时拦住殿下!求殿下和姑姑治罪!”
娜依罕怒目而视:“你们确实有罪!明知大殿下身体孱弱,却任由他在天寒地冻里和衣行走,若是大殿下明日感染风寒,你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年纪稍小的宫女已隐隐起了哭腔,年长的宫女倒还算镇定,忙双手奉上衣物:“求姑姑先给大殿下披上这狐裘,再治奴婢们的罪!”
娜依罕双眼一眯,左手已暗暗移至腰侧的刀柄上,正要发怒,却听见一道稚嫩却有些严肃的声音响起:“娜依罕姑姑!”
“我说了,不是她们的错。你不要再怪她们了。” 沈仲玉细瘦挺拔的小小身子抖了抖,只听见几声闷咳,再开口,他原本清儒的嗓音已有些沙哑:“我现下无碍。姑姑若是治了她们的罪,谁又来为我和二弟掌灯呢?雪夜天寒,倒不如让她二人将功补过,送我回寝殿暖暖身子吧。”
娜依罕几次欲言又止,她盯着沈仲玉苍白却神色坚决的小脸看了一会,终于妥协,松开了手上几欲出鞘的弯刀。
“……是。” 娜依罕又转头来,对着地上匍匐的两个宫女恶狠狠道:“没听见大殿下的话吗?!”
娜依罕铁血之名宫中人尽皆知,两个宫女吓得身子一抖,此时沈仲玉温润清雅的嗓音响起,听在她们耳中更胜天籁:“快起身来,别再惹姑姑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