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上头的人,下手没个轻重,也让怀泽玉切切实实挨了一顿鞭子。他背上的鞭伤上了药,浸透伤口,疼得他想要入睡都困难,心情反而雀跃极了,趴在床上,静静地感受黎游的目光。
她在注视他。
的确,黎游在看他。她半趴在床榻边,很好笑地发现下面垫了三层褥子,难怪在她靠上去时如此软和,她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小声地道了一句娇气。
幸好怀泽玉端得住,面上平淡,心跳如鼓,耳廓却悄悄泛红了。
黎游难得仔仔细细看他的长相,她柔软的的指腹划过他英气的眉、羽扇般的长睫,她最喜欢看的是他薄薄的眼皮下湛然有神的眼睛,他挺直的鼻梁上有颗小痣,他的唇颜色很淡,形状饱满,很好亲。
她揉了揉他的唇珠,看它红润起来才满意。好似想到了什么,她敛起了唇边的笑,缱绻地抚了抚他的眉头,起身离开了。
随从见她出来,禀告道:殿下,已经派人去送口信了。
黎游叹了一口气,宜真的一番心意却是享用不上了。她问了王府的下人王爷所在,随后被领着去了书房。
异姓王的俸禄不低,点的是最好的玉凝冰片,即便入夜了也有七分白昼的明亮,桌案后张挂了不少书画,十分有韵味。怀延伯放下手上的书简,道:请入座。
黎游道:可。她的仪态极赞,神情落落大方。如果不是因为身份问题,怀延伯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小辈。但,他们的地位却是君臣。
怀延伯问道:现下无人,你且把条件说出来吧。
烛光下的黎游眉目柔和,她坦然道:我希望明日上朝,支持我一切政见。
听得怀延伯失笑:这有何难?在他看来,女人再怎么执政,眼见始终短浅。他断然道:你说的,我都答应,这个事情暂且压一压,先商量一下与我儿的婚事吧。
黎游看出他的不以为意,也不搭话,若是不说明白了,届时这位异姓王怕不是要怨她。她笑道:不急,我前段时间,集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意见,明日我会提出改革律法的提议,奏疏我昨日已经递交皇上了。
怀延伯淡了淡神色,这么大的事情,他竟是一点也没收到消息,倒是小瞧了她,他正色道:所涉律法有哪些?
他们一直谈到寅时才达成一致。
黎游回到了怀泽玉的卧房,本就记挂着她的人也撑到现在,坐在那拿着书在看,见她进来,关心道:早些沐浴休息吧,天已经很晚了。
黎游笑笑,尽管身体实在疲倦,但精神却尤为振奋,能争到异姓王站在她这边,明日的阻力会小很多。她问道:背上的伤痛吗?需要现在要换药吗?
怀泽玉顺势撒娇道:不动还好,一扯就疼。太医说每过四个时辰换一次药,还没到时候呢。他眼底神采灼灼,面上带着甜蜜的笑,我听我娘说,你愿意娶我了。
自怀泽玉成年以来,没有一日比今日来得更欢悦了。
阴雨绵绵,红色的宫门沁入湿意,颜色更深,大殿前的阶梯上累积的水洼反射出宫檐瑞兽的倒影,从檐角勾起的弧度上淅淅沥沥滴落雨珠,击打在水洼上荡出微小的一圈圈涟漪。
殿内争执声变大,只听黎游平心静气地一个个反驳回去:女人为什么不能进入军队?因为孱弱?可我走访民间,撑起家务、管理后宅难道不是大多数女人在做的吗?我见过扛着两筐炭火的女人,见过背上背着三个孩子的女人,见过在土地里耕作满脸汗水的女人,她们比你们想象中要坚强太多,只是你们不给这个机会而已。
让每对不幸福的夫妻自愿合离为何令您如此抵触?张大人,我且问你,当初你常感叹娶的妻太过古板,还好有美妾在旁,聊以慰藉,你有选择娶你所谓意中人的权利,但你却不休妻,让她为你操持生活事务,她为你准备衣物、打点吃食、为你经营铺子,最后累到重病过世,是也不是?只因为你不休妻,她便只能困在你身边,可笑她死的时候,你还宿在你妾的床上。
让她们上学堂,不正是你们期求的吗?女人要做到本分,要相夫教子,不懂理如何相夫,伺候宽衣洗漱?不识字如何教子,教他们吃饭走路?
被驳斥的大臣纷纷拿求助的眼神望向常常与太女起纠纷的怀延伯,他们知道内情,怀延伯向来对这个带坏自家儿子的锦华一肚子怨气,上朝时也是她们俩吵得最凶。收到眼神的怀延伯心中一叹,他虽不会瞧不起女人,但从来不会为她们争取利益,昨日一夜,她们讨论了许多阻力很大但行之必将引起变革的法律,从出生起就立女户、长大后进学堂、到死后可不与夫家同葬,切切实实地保障她们的利益,这是怎样强大的共情才能考虑如此周全。怀延伯开始赞同他儿子跟着这位太女,她将来会有大作为,以后两人成婚,看在她从不阻止怀泽玉入朝为官的份上,想来以后一样会被重用。至于滥情,对怀延伯来说并不是什么缺点,这说明她对感情并没有那么看重,于为君者百利无一害。
这也是怀延伯不大接受怀泽玉一片痴心只换来一个未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