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夫人近日很常往柳大夫这边来呀。”小蝶笑着说。
南音微转眼,瞧她又小跑上前为他敲门,温声道:“同大夫商量老爷的病如何治。”
小蝶叹了一口气,心想如她所料,又很怜惜的回头望着南音。
她才十三岁,还很敢想,要她说呀,老爷就这么没了最好。老爷一病不起,大爷都没夫人这么上心,整天买醉,好像还在怨他爹给他娶回来的这一房继母。
现今吃饭,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两个起冲突,大爷掀了屋子,小少爷都被ru娘带着去别处吃饭。偌大一张饭桌,只他二人对坐,夫人倒细细咀嚼,不时提醒大爷慢些吃,大爷只一味把头低着,一言不发。
大爷当甩手掌柜,老爷病倒,小少爷才几岁,什么都不懂,家里的内务就全压在了夫人一个人身上,两个月来,整日整日地累,人都憔悴了不少。不仅如此,大爷买醉,瘫倒在外头,都还是夫人连夜带人接回来的。
原本成婚当夜老爷病倒,底下人都背地里叫夫人丧门星,却见老爷病倒这些天,夫人忙里忙外,没享过一天的清福,硬是把这个家担了起来,都暗想这男子虽出身烟柳,倒是有情分的主。
柳大夫来开了门,夫人交代让小蝶去看看小少爷,之后去照看着老爷,这才进门去。
柳舒舒耳朵贴在门上,听步声已远,这才抚着胸口:“我在里头都听见了,这丫头刚才差点没把我心给吓出来。”
南音坐到詹老爷送柳舒舒的那把根雕实木靠椅上:“她没起疑。”
“唉,身边放着这么个不清不楚的人,我真不舒服。当时咱们的人都在詹家庄布好了,就等詹府的人来买丫鬟,谁承想詹收丰直接自己高价钱去挑了个,讨你夸。”柳舒舒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打发咱们的人,一来一回,又花了好些钱。”
“小蝶我能对付得过来。”
桌上倒扣着柳舒舒临时抱佛脚的医书,南音掀正过来,翻了圈点满的几页:“你呢,看出病情大概了吗?”
柳舒舒又泄了气了,老实回答:“没,他是每个地方都出毛病了,早些年又迷信成仙,瞎吃丹药,丹药里杂七杂八的毒多着呢,哪天给人毒死了,都查不出来人下的究竟什么毒。还天天吃壮阳药,伤肾器肝器,现在年纪太大,全涌上来了。要不再请一个大夫吧,把詹收丰先治好了,他念你这段日子的好,肯定待你不错。”
南音抬起眼,望着对面罚站似的柳舒舒:“要是请来的大夫治好他,露了你的怯,詹收丰以后还能听你的医嘱?”
柳舒舒背着手嘀咕:“不请大夫,个把月他死了,更没人听我的医嘱了。”
心里还想着,你就是不想他清醒,不想让他碰你。
南音久久无话,柳舒舒就又怕了这个从前的顶头上司了。本来也是她眼瞅着南音离开,那个骗子团伙尽是些短视的人,不敢跟他们干了,便力荐自己参与他这金盆洗手的一役,想着立个功,死乞白赖留在南音蚀空的富宅过一辈子。
南音选中这一家时,她还觉得不错。老子病得不轻,过个一两年就要撒手的模样,儿子一心要入行伍,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那里。
就一个小孙子,字都还不识。家在偏僻地界,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多,又是田宅,又是吃息分红,几辈子都够了。到时候勾引一番年老为色所昏的老头写份遗嘱,遗嘱在手,便什么也不用怕了,再将隔得远远的儿子和年幼的孙子扫地出门就是。
南音这人虽然一张死人脸,不想理你的时候八棍子打不出个屁,但人脑子灵,知轻重,在河边走,鞋都没shi过,呆在他身边安全。人活着,当然是命最要紧!
想着,柳舒舒便又笑脸陪上去:“这詹府全交给你管了两个月,摸清处底细了吧。大不了,我们把库房的金银字画古董偷挪走,再找个借口,把钱庄里的银子都支出来。我看詹家家底殷实,这些钱也够找个小地方买间大宅子,一辈子宽宽绰绰。”
南音哗哗地翻着那本医书:“是,詹家若报了官,狱里最是凉快宽绰。”
柳舒舒又给他堵得没话了。
炉上水开了,柳舒舒沏完茶,又从里屋拖来只凳子,坐到南音对面,把茶递上去,只等他继续教训。
南音合书,拿书脊轻敲桌面,像个考察她学问的先生:“你要知道,詹家的大头,都在京城药铺、染坊、银庄入股的分红。”
柳舒舒心里翻白眼,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要我说换一家吧,这詹家现如今真不好下手。”
“詹家亲戚少,回乡后结交的朋友尽是酒囊饭袋,也不用顾忌。詹收丰只詹轩义这一个儿子,孙子倒很好解决……”
“孙子怎么好解决了?”柳舒舒不由打断,“詹收丰那么疼这个孙子,我瞧可比疼詹轩义多了……不过詹贵恒小少爷乖巧听话,比詹轩义这出言不逊的小子好多了,也不怪老头子。”
“这些日子我抱着贵恒仔细看过了,他和詹轩义长得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