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我有事找你。”
杨润泽站在办公室门口,背着光,宽大的校服被照透。
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小声的说。
身为一名经常被占课的音乐老师,高三一整个学期下来和每个班接触不到十节课,鲜少有学生知道李奕谆的姓名。
李奕谆帮着别的老师收拾作业本,听见杨润泽脆生生的声音,在午间窸窸窣窣的嘈杂中格外明朗。
“怎么了?”
相对的,李奕谆要仔细想一想,这个学生叫什么来着。留着违规的长头发,戴眼镜,清清秀秀的,一股书生气的男孩。在脑子里摸索许久,堪堪对上个不太常说出口的名字。
他低着头,脖子又瘦又长,被下巴遮住,也露出漂亮的一截。
“我想考音乐学院,有几个问题想问老师。”
李奕谆回头看了看埋在堆成小山的卷子里奋笔疾书的三班班主任,她抬起头看了眼,挥了挥手,而仍不知道有什么意图的杨润泽已一己之力挡住了办公室门,斜靠在门框上轻轻地笑。
音乐教室并不大,单人课桌挤在一起,细窄的过道容不下一个人,但杨润泽很瘦,轻松的侧着身体穿到第一排坐下。
“李老师,你会不会弹钢琴?”
黑板前放着一架旧钢琴,但每天都有人擦过,亮晶晶的,没有灰尘,因此看起来也没那么老旧。
正午的阳光是金到发白的颜色,热热的,好像离太阳很近,杨润泽把手指摊开,眯着眼,感受阳光的触感,漫不经心地问。
对于古典钢琴李奕谆略知一二。虽然不是他的专业范围内,但也打过一些基础。他拿出琴凳坐下,黑色的教师制服和钢琴快要互相融化了一样。
“我以前就是学钢琴的。”杨润泽趴在桌子上,手臂伸得老长,从肥袖子里钻出一节小臂,捏着手机在半空晃。
“但是我不喜欢钢琴,我喜欢摇滚,你知道acdc吗?”他往回吸着气学黑嗓,李奕谆双手放在琴键上,被他逗笑了。
“老师,你会弹什么曲子啊?能让我听听吗?”
李奕谆摁了几下钢琴键,试了试音,轻轻地笑着说:“我也很久没弹了,弹的烂别往外说啊。”
他奇怪的学生拄着下巴歪着头,把校服外套缠在了腰上,长袖子垂地,像个小混混似的歪歪扭扭。李奕谆弹的是《致爱丽丝》,入门曲目,杨润泽曾经苦练,并且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表演过一次。
他第一次上台没什么自信,最后完美搞砸。但台下的学生观众也听不出来,红着脸,鼓着掌,很快迎接下一个对口相声表演,他在大红色的幕布中间消失,看着顶灯的光芒逐渐褪去,手心的钢琴变的好烫人。
那时杨润泽还戴着黑黑的大框眼镜,梳油头,更瘦小一些,在懵懂的虚荣中收到一些女生的情书,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杨润泽的爱丽丝,信纸有粉红色的,有米黄色的,四角都同样印着漂亮的水彩画,画的是叫不出名字的艳丽的花。
杨润泽觉得李老师也许才是自己的爱丽丝。
他在心里絮絮叨叨的背着简谱,哆,唻,咪,发,唆,啦,西,八分音符,第六小节…哦,原来李奕谆驼背。杨润泽观察到了些许。
他吞着唾沫,直到口舌发干,面向窗户的那只手臂被烤的有点痛。
“李老师,你能不能也拍我啊?”
那道炙热的光线似乎变成了桔红色的。
李奕谆的手指在琴键上缓缓旋转,一不小心摁错了个音,背对着,“砰”一声打断了杨润泽的话。
他们离得很近,只不过隔着一排刻满图案的木纹课桌。翻出手机,慢悠悠点开相册找到那张截图,李奕谆和另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在橘黑相间的长方形相框里相叠,他的手掌用力抓着女人的胸rou甚至暴出几条青筋,柔软的脂肪在手指缝里外溢。
模糊的侧脸,但脸上的汗滴清晰可见。
颈侧的三颗痣连成了条曲折的线,就像是纹身一样。
杨润泽整个肩膀贴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举着那张截图。
“老师,这个不是你吗?
他本以为李奕谆会生气什么的。比如愤怒的敲击钢琴键,送给他一首专属的曲子;或是冲过来就像一个为人师表的教育者一样高高在上的训斥他。总之,在杨润泽的想象里,他应该是狰狞和赤红的。
之后他发现李老师确实是他的爱丽丝。杨润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称作“我的爱丽丝”,也不知道爱丽丝是谁,是男是女,住在何处,是否会弹钢琴。他只是觉得李奕谆很特别。因为不知道爱丽丝是谁,所以爱丽丝也是特别的,可能就像他墙壁上的摇滚歌手海报,像他的秘密那样特别。而且奇异。
老师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红了脸,很体面,回过头来还是笑着的,一半脸在暗处,一边被阳光包笼,让他看起来似乎笑里藏刀,杨润泽有点儿怵。
“润泽,你是叫润泽吧?我不太记得了,你想考哪家学校啊。”
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