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旧梦
大概是因为迫在眉睫的“逼婚”问题,安昼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事,那时候他还叫郁白,是只被雌父苛待的可怜雄虫崽。
快要成年的安昼以旁观者角度冷静地看着不断重建又摧毁的破败场景,那些糟糕的过去实在太熟悉,但在他心里已经掀不起波澜,反而让他嘴角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虚假又刻意,似冷嘲,又似明了一切的胜券在握。
现在的画面是年幼的他正按照他雌父的要求在提升自己。
小小的虫崽捧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书本吃力地看着,年纪小总是控制不住渴睡的本能的,但有虫强迫他控制:一旦看得慢了,或者因为困倦而微微合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根粗大的棍子就会立刻落在他的玩伴——那只他雄父送给他的大狗狗身上。
即使毛绒玩具不会痛,但是郁白总免不了心疼又惶恐,那么粗的棍子,万一打坏了自己的伙伴,他晚上就没有陪着了,他又不敢哭,默默擦擦眼睛,动作小小地吸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继续看。
他雌父是个很谨慎的人,在涉及他雄父相关时则更加小心,雄父时不时会接他去自己那里,所以雌父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伤痕,但为了让他在心上人面前更优秀一点,雌父完全狠得下心。
雌父用尽一切手段逼迫他日复一日地努力。在别的雄虫崽崽抱着自家雄父撒娇的时候,他却没有休息和玩乐的时间,只是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填充——他雄父喜欢。说白了,他不过是雌父想博取雄主注意力的工具罢了。
但他不想怪他的雄父。作为贵族出身的单纯天真又善良的雄子,眼前只有雌子们Jing心挑选的花团锦簇的美好,雄父自然是想不到竟然会有雌虫不爱自己的雄虫崽的,在失去抚养权以后,能时不时接他去看看已经很尽心了,可惜的是他年纪小,不懂得雌父的功利性目的,没能抓住机会换种生活。
安昼有些怅然地轻叹一口气,这段画面很快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晚他惊慌地逃窜,小小的身体靠着各种小缝隙狼狈地躲,逃开想拉他一起为雄主陪葬的雌父的噩梦画面。
安昼虚假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简直忍不住想上前救救过去的自己,但这只是梦啊,他又站住了,安静地看,边看边回忆。
他记得很清楚,他一向寡言的雄父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说他从平民一路爬到这个地步经历的风险,说能护送雄主有多幸运,说自己对雄主有多痴心、因为出身低贱而被迫离开他又有多痛苦,最后还洋洋得意地说起了自己怎么使手段把他留下。
他记得自己茫然地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事,下意识地挣开疯癫的雌父的手,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
他记得雌父没理会他小小的挣扎,神经质地笑了:“哈,没用的,他也不过和我多说了九十九句话,现在他已经不在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也跟我一起走吧,这样不管去哪里,我还有机会靠你得到他的垂怜。”
他惊恐地看着高大的雌父抬手扔出了早已准备的火种,伸出手想去拽他,眼看要被追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Jing神力给了雌父狠狠一击,毫无防备的疯子倒在地上,他则咬牙忍着脑袋隐隐抽痛的疼,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去找卫队。
他记得自己晕倒在了半路,等他醒过来,是在雄虫保护协会的总医院里,他捂着头,第一个想法是:我的大狗狗呢?
他记得大狗狗留在了那里,随着大火一起烧成灰烬,永远找不回来了,虽然这是他三年来唯一收到的礼物,可是没办法,能从发疯的雌虫手里逃出来已经很侥幸了。
他只能加倍地恨走火入魔的雌父,并由此迁怒性地恨上了所有会为雄主疯狂的神经病雌虫。
即使对他温柔的雄虫前辈们忧心忡忡地劝慰了他很久,给他安排了多次心理疏导,拒绝接受清洗记忆的他总是忘不掉火光里雌父那双疯狂、绝望又蕴含炽热情绪的眼睛,他痛恨着雌虫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偏执和疯魔。
为了不让好心收养他的安伯父——哦不,应该改口叫雄父了——和分外亲近他的弟弟安夜担心,他学会了佯装若无其事,久而久之,他差点也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雌虫、下意识拒绝相关一切了。
他明明心怀一视同仁的恨意。
这一场梦,再度唤醒了他的全部憎恨。
惊醒了的安昼靠在床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扫视了一圈周边,到处都是温馨的,这里是雄父亲手为他布置的,小夜也时不时会挑中一些好看的装饰品,他又是一定要买双份的,坚持送一份给哥哥。
回忆到这里,安昼嘴角带笑,抱起床上的小猫玩偶,毛乎乎的触感把他拉回了岁月静好的现实,他蹭了蹭,坐起了身。
他又拿起床边小夜送的小熊玩偶,轻轻摸了摸,眼神更柔软了些,他想,他是足够幸运的,虽然童年不幸落入了卑劣的雌虫的陷阱,但他跳出了他的手心,紧接着就被世界上最好的雄父和最可爱的弟弟搂在怀里,他们给他珍爱、温暖和美好,他的雄虫伙伴们,也都是那么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