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听到那个噩耗的时候,正在进行紧张的期末考试,考场里被焦虑的气氛充满,安静的空气重压在四方,考生激烈地跟时间赛跑,竭力地争夺着每一分每一秒。
江昭在思考一道几何题,复杂的线在草稿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但思路过程总有一条线对不上,他尝试多次,焦急得额头出了汗,沿着冷白笔挺的鼻梁划下,凝在鼻尖,滴下来。
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江昭,你出来一下。”女班主任的脸色十分凝重。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几乎能听见它怦怦撞击胸口的声音。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预感,否则老师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打扰他。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问:“老师,怎么了?”
刚出教室门,老师一句话也没先说,就拉起了他的手急匆匆地往楼下走。路途中她才缓缓地开口,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神色担忧地看着江昭:“小昭,你nainai在医院情况突然不太好,你要有点心里准备,你在考试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医院传来的消息……我斟酌了一下,觉得不能让你留下遗憾…”
咯噔一下,江昭觉得心口搅在了一起,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老师,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瞬间模糊了…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老师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听懂了里面的含义。他的nainai年迈,身体一直不太好,几个月前因为中风连夜送到了医院,当时情况就不太乐观。
他们家穷,只有祖孙俩相依为命,nainai生病的时候他还在几十里外的省城上学,多亏了邻居婶婶及时发现,打急救电话送到医院,才勉强躲过一劫。邻居婶婶很照顾他们家,经常登门拜访,送上一些自家种的时令蔬菜。江昭第二天大早就请假去了医院,nainai没过几天稍微好转了一些,清醒了。他想留在那里照顾nainai,但是nainai怕耽误他的学习,把他赶了回去,说只是平时没注意休息,过不了多久就能康复出院。
老师拍拍他的背想说句话安抚他,但谁家遇上这种事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将要面临高考压力的孩子。她也感到力不从心,“别太难过……”
老师径直将他带到了楼下Cao场边上的停车场,那里有一辆白色的车,是老师自己的私人轿车。坐上去之后直接从学校开往了医院。
到达了医院,说明信息之后,护士突然将他们领往另一边的高级单人病房区域,江昭记得上次并不是这边,而是一间普通病房,担心护士带错路,开口询问。医生急匆匆地赶着路,回头看了他一眼,“是这边没错,半个月前有家属替她转移了。”
江昭感到疑惑,nainai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亲人了,也没有任何关系较密的亲戚和朋友,是谁会替她转移高级病房?
护士在一间豪华病房门口停下,并伸手指了指对他们示意。老师对她点点头道了谢,护士就离开了。
江昭发现门口长廊边还靠墙放着一排花篮,但他来不及顾及这些,快步走进了病房内。走到里面他却不得不缓下脚步来表示自己的惊讶,里面不只有医生和护士,还有好几个陌生人。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女人。
江昭睁大了眼睛,奇异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留意到门口的动静,有的转过身、有的回过头来,看着江昭,眼神带有审视意味。
这一张张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想怀疑是不是进错了病房,但从他们身边穿过之后,看到了躺在宽大病床上的nainai。那的确是他的nainai,是相依为命抚养他长大的亲人。
江昭来到床边,趴在床沿,轻轻呼喊着nainai,泪水控制不住汹涌地流下来。
nainai的脸又干又瘦,深凹进去,就像枯萎的木头,生机已经快从身体里流逝殆尽。才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了这样,从前慈祥乐观又好动、跟自己相处到大的nainai,被困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nainai似乎强撑着一口气,就等着他回来,听见他的哭声,头微微地动了动,深凹的眼睛在骨碌地转动,想要寻找什么。江昭握住了nainai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哭泣,哑声道:“nainai,我在这里。”
班主任作为幸福家庭的职业女性最看不了这种场面,红着眼眶悄悄从门口出去了。
nainai找了好久,才终于把脸转向了江昭的方向。她努力张开嘴巴,脸上的表情十分木讷,发出的声音也含糊不清,江昭的眼泪又汹涌地夺眶而出,贴着nainai的手,将她的手指沾shi。
nainai的手指在他脸上蹭动着,张大了嘴巴,努力想要传递给孙子最后的遗言,却始终表达不出来。江昭看着nainai的眼睛,说:“nainai,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学习,考上你期望的大学……”
“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你担心,能吃好穿好……我最近的成绩又上升了……”江昭的双眼通红,泪水把睫毛都濡shi了,不断地哽咽,“我的语文上次考了139分,数学14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