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着竹香,努力回想靖都几次远远看到燕熙的模样,记忆中是几抹清减丽雅的姿仪,再多的他没近处瞧过,实在无从想起。
他这边方想个开头,便听里头温润的声音说:“青岭请进。”
董正甫进了议堂,压着脑袋行礼,正要跪,燕熙抬手叫他免礼,他被卫持风引着坐到位置上。
这是董正甫第一次正面见燕熙,他飞快地瞧了一眼,仓促地垂下头去,在那逼人的美貌下不能免俗地怦怦心跳。
太漂亮了,比传闻形容的还要漂亮许多,难怪有人说太子殿下的姿容是文写不尽、笔画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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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命人给董正甫看茶,在那茶水缓和的声中说:“青岭来得好,给咱们西境开了好头,紧跟着朝西境投帖的人便多了。西境百废待兴,有人才能办事,青岭给西境帮了大忙。”
董正甫对燕熙还停留在弹劾上司、当朝打人的印象里,乍一听这么温和的声音,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羞窘地回话:“实在是不敢当,该是卑下谢督台大人知遇之恩才是。”
燕熙离开一日,府里便积了许多事,案上满满的文书,他没有费口舌继续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青岭,你对任职有何想法?”
董正甫虽没入过仕,在靖都呆久了,习惯了文人见面先要文绉绉地来往几句,他听说过燕熙实干,没料到这般直截了当,又紧张地站了起来说:“卑下做什么都成,听督台大人的安排。”
燕熙手指点在厚厚地文书上说:“眼下西境最危的还是战事,这两天玉关正在打战,到现在还没消息。战火一旦烧起来,三郡各种处也安生不了。西境大举招兵,这事捂不住,漠狄必定会抢先为难我们。”
董正甫坐得笔直,听这话不像是只对他说的,便聪明没有接话,侧着耳朵恭敬地听着。
周叙如今代执西洲巡抚,任命虽然还没下来,担子已经挑起来了。
他对玉关的事情有主官之责,从玉关打战的消息传来起便寝食难安,他没打过战,且西洲也没兵能救,燕熙比他更早的听到消息,宋北溟已经去救了。
他在这场战事里像是个隐形人,自知无能,连忙起身请罪。
燕熙抬手示意周叙坐下,说:“思礼不必自责,此番战事意料之外,你给玉关存了足够的粮,刀箭和战马也都添了,不然玉关也支撑不到梦泽去救。你刚接手西洲几日,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
周叙如坐针毡地擦着汗。
旁边的贾宗儒愁眉不展。
他如今升了岳西布政使,再往后升巡抚只是等日子的事,燕熙给他如此恩宠,他很想做出点成绩。
西洲的事,他前思后想,帮不上什么忙。加上他不懂军事,也不敢轻易出对策。
他今日来,原还想要诉苦,岳西供养着苍龙军主力,吃力得很。方才听了局势,见燕熙和宋北溟先行做了许多事,好多安排都没有来找他,他惊觉自己履职有愧,又在燕熙对周叙的宽容中更加羞惭。
他握紧了拳头,不给燕熙诉苦,说:“岳西与西洲相邻,岳西已着手修检官道,确保往来交通通畅,相邻的城乡也都专为西洲留了安置的地方,大夫名录也收上来了随时能到西洲支援。眼下西洲要什么,只管开口。”
燕熙点头:“季璋于民生上想的充分,就照着你的安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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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川是西境的粮仓,近来梅筠雷厉风行地打倒了一批当地官绅,又整顿了粮行,手头存了一些粮。
梅筠只在进议堂时飞快地瞧了一眼燕熙,见燕熙面有愁容,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梅筠Jing通官场,听着旁人的话,便知自己该说什么。他在各有心事间开口:“西境三郡唇齿相依,必当守望相助。岳西和西洲有什么难处,平川便是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要帮衬的。”
“平川是粮仓,凌寒这么说,本台就放心了。”燕熙目光从梅筠身上轻轻转过,向董正甫说,“西境三郡正逢战时,当以战时来管。我观西境卫所之所以毫无战力,根子还在军需供应上。各地卫所,由当地衙门供养,郡、府、县各级摊派,各自运送,乱成一团;且时间不保,若哪个衙门欠了,卫所当年的粮饷就不够,一年一年的赊下去就成了坏账。当兵的在卫所里肚子都吃不饱,回家去军户的田又被占了,自然要跑。眼下最重要的是,统一军需。”
这是要改西境的制度,而西境的供军制度是照着大靖的祖制来的,燕熙这一改,就是要翻了大靖的卫所制。
燕熙前头改编苍龙军,已经叫许多老臣心中忌惮了,现在又要改制,怕是靖都里会有别的声音。
这事太大了,贾宗儒和周叙对视一眼,不敢回话。
梅筠想的更深,他看燕熙端起茶杯抿水,又看周叙和贾宗儒额头冒汗,便知道燕熙在等什么,他接过了话锋:“下官斗胆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熙这才抬眼,正视梅筠。
他从梅筠沉着的目光中知道对方已经上道,蔼了声说:“凌寒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