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偏过脸去,面色难看。说话间,沈时砚已然走到人群最中心,不知是谁砸了一个鸡蛋过去,沈时砚微微侧身,鸡蛋落到地上,瞬间炸开,浓稠粘腻的蛋ye四处飞溅。沈时砚垂眸,不过须臾间,便掀起眼皮瞥向某个方向,围拦百姓的官差们得令,纷纷拔刀出鞘,阳光下,冰冷的刀刃泛着寒光,杀意凌冽。这个举动虽是将人群的躁动暂时压下,但也无异于彻底把沈时砚推向风口浪尖。看着沈时砚眉眼间不复往日的冷漠,顾九心底忽然涌上一阵陌生的凉意。她好像,从未看懂过他。顾九张了张唇,平静地问:“王爷是以什么理由带兵围的白云观?”高方清松了手,言简意赅:“唐府的骨瓷是白云观所赠。”顾九却皱眉,有些不解。上次彻查各个窑口,骨瓷一事引起轩然大波,民间对此更是义愤填膺,若是以此为理由,再合适不过了。高方清顿了顿,继续道:“可问题是,官差未在观中搜到骨瓷。而且,昨日白云观藏经阁走水,烧了不少经卷书籍。”顾九隐隐明白过来:“那孤本也不在了?”高方清默然不语。顾九冷笑一声,掌心紧攥。隔着人群,她望向沈时砚,步调平缓,一贯的清雅矜贵。半响,她才慢慢开口:“为何?”此行寻不到证据,沈时砚应是了然于胸。而想要惩治白云观,也多的是办法。他为何却选择如此下下策的方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这次高方清并未回答,反倒是楚安出了声,声音干涩:“王爷……他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人群熙攘,楚安静静地看着那些维护秩序的官差,各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握刀姿势严整规范,就像是军营里训练有素的将士。月明星稀,西狱刑房内,一男子被铁链牢牢束缚在刑架上,无力地垂着下巴,额头冷汗密布,身上皮开rou绽的鞭痕令人触目惊心。沈时砚坐在男子面前,神情淡然,见他昏死过去,手轻抬,一旁的狱卒立马将一桶盐水泼到男子身上,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凄厉颤抖。“本王再问最后一次,白云观里藏的那些骨瓷被运往了何处?”沈时砚微眯了眼,语气冷冽,“又是谁在暗中掺和唐家一事?”男子胸膛剧烈起伏,闻言,吃力地仰起头。昏暗的烛光映亮了男子藏在凌乱头发间的五官,正是白云观的玄诚道长。“贫道贫道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玄诚咧了咧嘴角,一双倒三角眼Yin森可怖,“宁王若是看贫道不顺眼,大可,杀之。”沈时砚与玄诚对视几秒,片刻,起身:“好。”沈时砚看向一旁的狱卒,平静道:“将他头颅砍下后装于木盒中,今夜送至玉清宫。”沈时砚冷笑:“你既如此虔诚,本王便全了你这番信仰。”玄诚猛地剧烈挣扎起来,他死死地瞪着沈时砚,虽是怒气攻心,却仍不忘嘲讽:“宁王啊宁王,先皇杀你沈家,负你母妃,还不肯放过你。如今先皇已死多年,你又何必再继续做赵家的狗!这江山……这江山本应是你的!是你——”声音嘎然而止。狱卒只感觉腰间佩刀被人抽出,眼前寒光一闪,鲜血飞溅,一颗头颅砸在地上,声音沉闷,慢慢滚落至脚边。他视线颤颤巍巍地下垂,正对上玄诚那怒睁欲裂的眼睛。狱卒呆滞地张了张嘴,再抬眼,又落入一双漆黑如夜的深眸,Yin沉死寂,宛若荒野枯草间不知深浅的沼泽。几滴鲜血从沈时砚眼底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沉沉地看着狱卒,不言一词。狱卒登时浑身一软,仓皇跪地求饶:“小人什么都没听到了!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沈时砚忽地笑了笑,不过须臾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他扔掉手中的佩刀,将人扶起:“去吧。”狱卒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当即起身,准备将玄诚的头颅带走,半分也不敢耽搁。然而,他前脚刚从沈时砚身前走过,下一秒,胸口猛然剧烈一痛,那把熟悉的刀刃从背后穿透身体,直抵眼前。刀刃抽出,狱卒晃了晃身子。“碰——”重物落地。沈时砚看向持刀的流衡,面无表情。流衡单膝跪下:“王爷,他留不得。”沈时砚没说话,从袖中掏出丝帕,轻轻擦净脸上的鲜血,而后走到狱卒尸体前,半蹲下身,伸手将那双满含错愕的眼睛慢慢阖上。“他死了,事便由你去办。”沈时砚带兵强封白云观的事情愈闹愈凶,汴京城道家信徒们齐跪在宫门前,恳求官家降罪于宁王。而朝野上下,因此事也是议论不停。高太后一党怒不可遏,弹劾沈时砚的奏折一摞接着一摞,而站在官家身后的臣子们,一部分力挺宁王,称骨瓷一事事关重大,理应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而一部分虽是忌惮宁王,但这事办得的确让他们心中畅快,便选择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直至该进入 王孙不归1“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入宫没几年便去世了。”自从沈时砚受了责罚, 官家隔三岔五便让人送来各种补品药材,多的是顾九这个郎中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宝贝,期间还亲自来了两次。不知道为和, 顾九对这个少年帝王生不出半分好感。最后一次官家亲临王府看望沈时砚时,顾九恰好给沈时砚包扎换药, 听到门外的动静, 当即想撤,可惜晚了一步, 两人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