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君子诚以为贵,小人行无常贞。”从梨山回来, 几人马不停蹄地折返回府衙西狱提审玲珑。事已至此,玲珑也不再隐瞒,将过往种种悉数剖开。如顾九之前所想, 柳云苓与唐易未曾有过婚约,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唐家杜撰出来的谎言。柳云苓是独女, 丧失双亲后便被唐老爷子接来汴京生活。不久之后, 唐老爷子去世,所留家底并不丰厚, 再加上唐文远那个药罐子和分不开家的遗训,唐家日渐萧条。而柳云苓从泉州带来的那些钱财,就成了这一切的“救命稻草”。起初,柳云苓得知唐家生意有难,慷慨解囊。但凡张氏和唐易开口,她都会伸出援手。可便是这次次璞玉浑金的善意, 将她推进无尽深渊。大房张氏垂涎柳云苓那丰厚的嫁妆,总是明里暗里地撮合她和唐易的婚事, 奈何柳云苓性情虽然敦厚温良,但在感情一事却是半分也不肯退让。对唐易,她仅仅只有兄妹之情。张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响, 原本想着哪怕是现在不喜欢,只要将人牢牢拴在唐府,日子久了,两人也能生出些情分来。不料这中途出了变故,柳云苓遇到了琴师裴书,两人一见钟情。待唐家人发现此事时, 他们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两房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肥rou便宜了他人, 于是他们就暗暗散播流言, 称唐易与柳云苓自幼便订了婚事,只待迎亲入门。柳云苓不傻,很快意识到此事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她不愿与朝夕相伴的亲人撕破脸,便提出离京南下,重回泉州。早已被利欲冲昏头脑的唐家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人,恰好那会儿有采花贼作恶,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张氏和唐易便趁此以不安全为理由将柳云苓软禁在院中。无奈之下,柳云苓只能将父母留给她的那些房契田产尽数赠与唐易,既是全了这几年的恩义,也是为了能妥善脱身。然而却不想这一举动直接要了她的命。那会儿唐易正四处筹集钱财修建白云观,以此收揽人心,攀上高家这棵大树。柳云苓的退让,不仅解了唐易的燃眉之急,更让他红了眼。按照事先约定,柳云苓将名下的房契田产转让给唐易之后,便动身与裴书离开汴京城。可唐易突然反悔,待柳云苓回院收拾行李时,支开院中仆役,将人锁在房中。而裴书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柳云苓出现,心急如焚,担心柳云苓出了什么意外,便前去唐府寻人。夜色弥漫,万家灯熄,唯有瓢泼大雨,冷意沁入骨髓。唐易一脚将裴书踹倒在雨中,大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rou。裴书忍着落在身上的拳脚,只重复一句话:“我要见苓娘。”“好,好啊,”一想到柳云苓那厌恶至极的眼神,唐易气得浑身发抖,他神色狰狞,冷笑连连,“你不是想见柳云苓吗?我告诉你,她现在就在府中,正被我锁在房里苦苦哀求着。只要你跪在这雨中磕上一千次响头,我就放你们这对狗男女离开,如何?”裴书满身狼狈,挣扎起身:“唐兄可说话算话?”唐易怒吼:“你现在没资格与我谈条件!”裴书静默不语,撩袍跪在石阶前。“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可惜君子诚以为贵,小人行无常贞。唐易被妒火冲昏了头,甩袖直奔柳云苓的闺房。说到此处,玲珑恨意难抑,她激动地站起身:“那畜生!那畜生竟然敢”玲珑浑身颤抖,捂面痛哭。秋末寒意刺骨,冷风裹着急雨,宛如数不清的脱弦利箭。阵阵闷雷在黑沉沉的乌云层中翻滚,一声声震耳发聩的巨响,掩盖了黑暗中那令人作呕的污秽。“裴郎,救我!裴郎救我啊!”府中,柳云苓疯狂挣扎,歇斯底里地叫喊。“某汴京裴书,求娶泉州柳娘子。”府外,裴书背脊弯曲,额头重重地砸在冷硬的石板上。张氏和孙氏站在柳云苓房外焦急地踱步,听着那声声凄厉哀哭,冷汗涔涔。“啊——”忽听唐易痛叫一声,张氏连忙冲了进去,却见唐易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流出。而柳云苓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双手紧紧握着一只金簪刺进心口,血ye将衣襟染得鲜红。以死守节。三人皆是没能想到平日里看着温顺柔弱的柳云苓,竟能如此刚烈!孙氏失声尖叫,吓得要去喊郎中。张氏甩手便是一巴掌,面色Yin沉:“想想你那要死不死的儿子!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事若让旁人知道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孙氏颤巍巍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雷声轰鸣,一道白光闪过,映亮了张氏眼底的狠绝。“把她扔进花园那口枯井里去,”张氏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封住井口,待后日待后日我们去衙门报官,就说这贱人被采花贼掳走了。”
从玲珑牢房离开没几步,顾九忽然停下,她抿了抿唇:“王爷,我还有几句话想问她。”沈时砚看她一会儿,只道了句“好”。玲珑背倚墙角,再次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抬了抬头,神情麻木。“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还想要知道什么?”顾九走到玲珑面前,蹲下身,不答反问:“你们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杀死唐易?”语气淡淡,却是笃定至极。“从孙氏死后,你与裴书便没打算再继续躲下去,”顾九道,“因为你清楚,唐易已然在怀疑你了。而你若想将柳娘子的死因公之于众,就必须赶在唐易暗中下手之前寻到法子活下去,来日待衙门缉拿唐易,你便是唯一的人证。”玲珑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显现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