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内,百官们皆是喜气洋洋,连韩琦,曾公亮,欧阳修等宰执,及文彦博等枢府官员也都是穿了一身吉服至殿上向官家道贺。
自宋军连败于西夏后,已是有多久没有这样一番吐气扬眉的大胜了。
而官家坐在崇政殿上面无表情地接受了百官的朝贺。
众官员们都是由衷地从心底佩服,这才是人君之表,喜怒不动于色。之前官家在仁宗皇帝大丧时不哭,如今宋军大胜时不喜,可知官家这养气的功夫已是深至了极致。
不过也有些官员则是奇怪,官家不苟言笑是可以理解,但怎么看起来反而有些闷闷不乐呢?这也太奇怪了,宋军好容易在西北打了场大胜战,挽回了国家对西夏屡战屡败的颜面,但官家也不应该是这个不喜反忧的反应么?
当然也有的官员看到了越等折辱之仇,兴兵十万进犯大顺城,柔远寨。
环庆路经略安抚使蔡挺分兵驻守,他认为大顺城坚固,并未派重兵防守,只是命士卒在城外多布铁蒺藜。而柔远寨城防不固,故派副总官张玉驻重兵防守。
李谅祚屡攻大顺城不克,亲自至城边督战,被宋军的强弩射透其甲,李谅祚见打不下大顺城又转攻柔远寨,结果张玉率军三千夜袭夏军,夏军溃败。
而夏军败绩,西北震动,秦州签判王韶乘西夏败退之势,击败青唐番人声威大震,得到了三万番人归附。
故而陕西转运使薛向将两事并作写入露布进京告捷,宣告大顺城之战获胜,同时禀告李谅祚知罪言开战之事乃边吏所为,故而遣使来求和。
韩琦,文彦博在朝多年了,都是老狐狸那等,他们看得出蔡挺所报的大顺城之战虽胜,但不足以称作大胜。
不过宋军被西夏人压着打了十几年了,好容易有一场防守反击的胜利,称作大胜也不为过。
同时西夏请和也是老套路。
韩琦,文彦博都表态道:“夏人请和不过是故计,不可当真。”
欧阳修亦道:“陛下,臣以为夏人狡狯多诈而善谋,强时则叛,弱时则请和。叛乱时则利于掳掠,侵犯边境,请和时则多请岁币,开放盐禁,故而自庆历以来本朝向西用兵,西夏人叛服不常,守臣至今未得要领。”
官家问道:“那还是继续打下去不成?”
欧阳修道:“宋夏交恶,曲在元昊,而用兵之祸,乃朝廷不得已而为之。天下百姓皆支持朝廷向西夏用兵。”
官家摇头道:“朕看还是趁着此番大胜先与西夏人议和便是。”
对官家来说,击退西夏便好了,如此朝堂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来办。
副枢密使陈升之上前奏道:“若要议和,至少也要让夏人送质子入朝,并归还灵州,如此方可答允。”
不过官家仍是急于趁胜议和,众大臣们都只好答允了。
韩琦道:“陛下,此番大顺城之战多亏守臣蔡挺谋略得当,应该重赏才是,还有王韶出其不意招降三万番人,其功更在蔡挺之上更当重赏。”
“臣还记得是章越举荐王韶出任边臣,此举荐之功亦当赏赐。”
韩琦说完,顿见得官家脸上不好看了。
在场几位宰相都知道,蔡挺是谁?之前刚刚被贬出京的谏官蔡抗的亲弟弟。
还有举荐王韶的章越……
这赏赐该如何给呢?
而此刻章越带着家小三十多人,行走在汴京的街道上,离他不远处便是城门。
章越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幕熟悉的景色,而十七娘母子则留在马车之中。
熙熙攘攘地人群,八月的暴雨令汴京成为泽国,但如今一切灾害过去,汴京城又是当初那繁华热闹的汴京城。
章越乘马行走,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度之,度之!”
章越回头一看,原来是韩忠彦。
章越勒停了马。
韩忠彦责道:“度之,怎么好不辞而别呢?”
章越道:“也不算不辞而别吧,我就住在汴京近郊,你有空随时可来看我,只是怕以后你贵人多忙,看不上我这一介草民而已。”
韩忠彦上下看了章越一眼笑骂道:“你这拐弯抹角地骂谁呢?我韩大是那等捧高踩低的小人么?快与我赔不是,否则要你好看。”
章越笑道:“好了,韩大官人,是我说话没分寸行了吧。有劳你,还特意来送我。”
韩忠彦笑道:“谁送你来着,是了,我方才听说了西北捷报了,王韶在古渭寨招抚三万番人。他如今已是奏请朝廷在古渭寨改寨设军。”
“度之伱可知道,朝廷有多少年没有开疆扩土了,若设军之事成功,这件事便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功劳。不仅王韶有封赏不说,你是举荐王韶之人也是有功劳,官家一高兴如此就不用罢官。”
“我是急着来告诉你此事的。”
章越闻言笑了笑,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王韶。此人这一次倒是真的出头了,立下了这么大的边功,封赏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