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英殿内。
章越侍立在一旁,当初仁宗,英宗皆在此举行经筵。经筵之后,便与官员们在此商议国家大事。
如今则是这位二十岁登基的年轻官家。
不知不觉章越也算是三朝老臣了。
宰执,翰林学士,经筵官皆在此殿之中商议军国大事,章越哪怕只是列位旁听,也是与有荣焉。
不过经过漫长的经筵讲课,章越觉得有些疲倦了,而一旁年近五十的司马光依旧Jing神抖擞。
他的年纪比章越与官家二人加起来还年长,经过方才起居议政及经筵后,却丝毫不减疲惫,而是当场极力反对收容嵬名山兄弟以及叛附的数万蕃众。
章越不由佩服,司马光这个身体真是杠杠地好啊。
但听司马光言道:“陛下如今刚刚登基,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都是缺钱,此时此刻不易妄动,更不易轻言军国大事。”
章越看到官家的眉头立即就微微皱起来。
“这夏酋李谅祚虽是屡犯本朝边境,但至少还是存着臣子的礼仪,数度遣使至本朝朝拜,不久前英宗皇帝驾崩,还遣使臣来朝吊唁,比之当初李元昊还算是恭顺。”
“眼下夏人使臣仍在汴京,但本朝却收容其叛臣亡民,此举不仅会激怒李谅祚,亦会使本朝理亏在先,令陛下失信于蕃人。”
一旁的吕惠卿出面道:“启禀陛下,李谅祚屡屡寇边,再遣使诈和,这等臣子若称得上恭顺,那么其他蕃国又当如何自处?”
“李谅祚如今言和,一是国内遇了大灾,闹了饥荒,二是与辽国有隙,三是因我军有大顺城之胜,何尝是因为生性恭顺?昔汉武帝北逐匈奴,唐太宗生擒颉利,是因我中国对戎狄事之以礼吗?”
章越心底暗暗叫好,自己推举吕惠卿便是让他来刚正面。
果真官家听了吕惠卿的话是龙颜大悦。
在场众人都是察言观色,显然知道皇帝心底的打算。
章越心道,哪怕是吕惠卿与司马光争输了,但皇帝心中也是胜了。
但司马光却力争道:“王朝之于戎狄,或以怀柔之策,或镇以王霸之威,使其不再入寇,如此中国可以得安危。不必似汉武帝般北伐匈奴,以至于国中生变,亦不必如唐太宗般生擒颉利,劳民伤财。”
“再说这戎狄之民,自为儿童起,便练习骑射。而本朝要养一名善于骑射的士卒,最少要用五年,此中钱粮马料不知耗费多少,哪及得戎狄全民皆兵,故而这并非是中国能胜也。”
“本朝自太宗皇帝以来,宋夏之役,几无胜绩可言,每战必耗费国力,苛敛百姓,长安以西可谓是白骨蔽野,号哭满道,关西百姓至今言之仍是痛哭流涕啊,而遥想当年双方相安无事时,关中还是一番安居乐业之场景。”
吕惠卿道:“可是如今非我愿意生事,这绥州本是我朝故地,昔日李元昊窃取而走,如今完璧归赵有何不可?”
司马光斥道:“譬如一个邻居盗窃了我家的钱财,我以言辞正义责备即可,岂可将他的钱财偷窃以报复,如此我与贼邻有什么两样?”
吕惠卿还欲再言。
司马光道:“陛下求惩治西人心切,然而欲立功于外,必先治于内,不治国如何能平天下?还望陛下以休养生息,宁静国事为上。”
“再说招纳叛臣,难道不见侯景之乱吗?当初的侯景也曾是东魏降将,最后覆灭了梁国,这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听司马光这么说,官家忍不住心道,司马光所言,难不成朕便是梁武帝不成?那么萧正德又在哪里?”
官家听司马光言语,真是气不打出一处来。
没错,司马光是有德君子,人品儒行得到他的敬重,原来自己以为对方只是有些迂腐保守而已。因为这样的臣子不会察言观色,体会君主的喜好,以他心目中儒家的标准来塑造一個君王的言行举止。
但是在这件事上官家越也是吃了一惊,这是啥,皇帝越过中书枢密院直接微Cao战局吗?
眼见官家不忿之情溢于言表,众大臣们也不好再说。
章越心想,官家的性子也是那等外和内刚,可是一旦决定的事情不轻易回头那种。总而言之,还是个相当有决断的君王。
章越退至天章阁,这还没坐下喝口茶,这边宦官即来道:“陛下宣章正言觐见。”
这不是皇帝越觐见的,但是这边经筵才结束,这边就宣自己觐见也实在是少有。
但是没办法,身为侍从官就是专门给皇帝意见的,谁叫咱们吃这碗饭呢?章越将捧起来的热茶又重新放下,跟随着内侍急匆匆地往御殿赶去。
章越到了殿内,但见官家站立在一副画着陕西形貌的舆图前,而一旁的御案上则放着午膳,显然是一筷子未动。
章越见过官家后,官家招了招手道:“章卿过来。”
章越走到官家身旁站好。
官家对着舆图问道:“章卿,朕今日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章越心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