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身为堂堂昭文相,居然关切自己侄儿的婚事?
章越不由有些意外,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不仅仅是对章直的看重,也是对自己的看重,更深一步则是对章家的看重。
仔细看韩琦联姻便知道,他的崛起与他的人脉网络密不可分。
韩琦与三大家族联姻,分别是妻族崔氏,他的岳父崔立,官至工部侍郎,崔立是唐朝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一支,其妻系出名门,代代都有人为高官。
本来五姓七望都是内部通婚,比如韩琦妻子崔氏的母亲,祖母都是出自卢,李二姓。
但到了崔氏其家族却选择韩琦联姻,也是旧有门阀与通过科举而起的新贵联姻。
韩琦同母兄长韩璩的儿子韩正彦娶得是宰相王曾的孙女。
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先后娶得都是吕公弼的女儿。韩琦其余的姻亲还有赵宗道,高志宁,李清臣等等也是后世显贵。
这几个家族合起来便是一等体系,所谓红楼梦里的四大家族,说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扶持遮饰,俱有照应说得就是这个。
红楼梦里最显赫就是王子腾家族,王子腾最后官至内阁大学士,其余三家则差多了。
但韩琦,王曾,吕公弼三家都是宰相门直娶了吕公著的女儿,那么无形中章家与韩家的关系也会更紧密一步,而且对章越的仕途也是极有帮助,离宰相的位置也就更近了一步。
当然日后也少不了,彼此相互照应的。
何况王安石通过韩维婉转表达了提亲之意,而韩维是韩绛亲兄弟,那么韩绛会不会将这個消息告诉了韩琦?
韩琦为了阻止自己日后投向王安石,故而选择了帮助吕公著。
但对章越而言也是为难,他记得历史上王安石,吕公著都是要出任宰相的,哪个都不好得罪。
章越道:“国公盛情难却,可是侄儿的婚事由吾兄长与嫂嫂作主,到时候国公之话我会代为转达。”
韩琦则道:“令兄无官无职,而度之却乃朝中新贵,若要作主也是不难。”
章越心想韩琦这话的意思,他方才的话不仅仅是建议而已。
但章越仍是没有半点松口。
韩琦见章越的神色知道不能改变他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了。
而这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漫天的大雪落在了二人的身旁,皇宫上下一片白皑皑的。
章越见了雪大了,不由看了四处。
韩琦于伞下转过身,面对雪景却是长yin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
章越心道,这不是当初自己罢官时与韩忠彦所yin的李白所作《行路难》么?
记得当时自己心情苦闷有感而发,便在韩忠彦面前yin起了此诗。
如今不意韩琦亦yin了此诗。
听着韩琦yin起此诗时则既显得沧桑,又显得苍劲老辣,与自己当日吐糟时运不济,锦衣玉食非我意,但恨时运不济时的心境相比,与韩琦言来却完全不同。
韩琦道:“闲来垂钓碧溪上,乃姜尚垂钓于磻溪得遇文王。”
“忽复乘舟梦日边,是伊尹梦见乘舟从日月边经过后,被商汤礼聘。”
“吾为相九载,也不逊色于姜尚,伊尹多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大业未竟,范文正公当初托付我韩琦之事,终究没有办到。”
“行路难也!歧路多矣!”
“这天地之间,满是冰霜,大雪塞路,又叫老夫如何登太行,渡黄河呢?”
章越看着韩琦望向远方,听着此词,再看这越下越大的雪,真应了此景。
如今大宋不正似在在大雪天里艰难行路的路人吗?
章越看着雪景道:“纵使大雪阻路,但只要有破釜沉舟之心,坚韧不拔之志,必能行远。”
韩琦看向章越,章越则摊了摊手,我说这个人又不是我,总会有这个人吧。
这时候韩忠彦已是冒着不住落下的大雪,撑着伞艰难地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爹爹,雪太大了!还是回府吧!”
说完韩忠彦向章越点了点头。
韩琦对章越道:“也好,今日言度之当初离京之诗,老夫便将未道出的那一句赠给你!”
章越闻言不要愕然,而这时韩忠彦已给父亲披上氅衣,韩琦对章越道了声留步。
然后韩忠彦撑着伞送着韩琦离去。
章越目送着韩琦,韩忠彦父子离去,然后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自己方才撑伞离开。
雪继续下着,而方才章越与韩琦相谈之处,留下的两对深深的足印,旋即被大雪抹平。
韩琦从嘉祐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