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居然若无其事地饿了。
可是一旦自己遇到问题,自己往往劝不了自己。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自己也要和大家一样情绪低迷,但是你能量消耗完了,情绪也控制不了,许一零也拿了一块煎饼,如果你不饿那就算了,如果你真的饿了别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噢。
之前那三模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这次怎么回事?
儿女不忍和她对上视线。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们自己身上背负了哪些无法割弃的责任,压得他们一边感激涕零一边深恶痛绝,她的咄咄逼人成为滋养他们叛逆的沃土,她的悲恸哭诉是释放他们内疚的钥匙。
那天晚上,穆丽菁没吃饭,其他人也没吃。
还有你!穆丽菁瞪着许一零一通怒吼,期末擦边留在重点班你就得意了是吧?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跟你哥好的不学学坏的,再这么下去你就完了!
这件事带给他的自责似乎比没有考好的自责大。
如果可以,他想捂住耳朵或者直接离开。
她抬头,儿女错愕的脸映入眼底。
饿了就是饿了,哪有该不该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穆丽菁腾地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说错了吗!你是不是也不想去一中?不想留在重点班了?你想去哪?附中?三中?要么不学了,去技校?
母亲的喋喋不休扰得许穆玖十分烦躁。
你考语文的时候带脑子了吗?拖了多大后腿你知道吗?
许一零为许穆玖辩白正好撞上了穆丽菁的气头,被穆丽菁呛了回去: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生活绝不轻松。
在房间,爸在和她说话。
她想尽办法让他们变得优秀,她最怕他们不珍惜对曾经的她而言梦寐以求的机会,最怕他们步入她的后尘,最怕他们以后会后悔。
没有。许一零摇摇头,我和爸说了,如果他们不想吃饭,锅里还有饼。
许常均扶着穆丽菁回到他们卧室,许穆玖也回到自己房间。
正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房间门被叩响了。
只有没心没肺、不孝顺、不上进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还能感到饥饿吧?
桌上的饭菜本来是用来庆祝中考出分的,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认为面对这个结果不该吃这顿费阵仗的饭了。
打开门,许一零就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吃的:
他必须和其他人一样不吃饭。
那天晚上,穆丽菁不死心地查询往年的切分线,意图找到低于许穆玖分数的分数线,迟迟无果,她的情绪也从一开始的焦急变为恼怒,最后,一家人围着饭桌,却没有人动筷子,都在听穆丽菁对许穆玖的责问:
谢谢许穆玖拿起煎饼,突然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饿?
但他不能。
心的是不能接受的另有其人。
当初你连重点班都待不稳我就知道你是这幅德行!
你们现在有的这些好资源,是我们当年挤破头也想不来的
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细小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密报的信号,还像窃窃私语。
许一零,煎饼,父母的房间还有饭厅的桌子,许穆玖一时不知道该看哪。
你好意思说这是你考的分数吗?
妈
你先进来吧。
家里的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的情绪都处在一片阴影之下。
我是说,我惹妈、惹你们生气,你们都没吃,我也应该没胃口吃东西的。
煎饼是用电饼档做的,怪不得刚才外面没什么声音。许穆玖原以为那段时间许一零一直在自己房间。
你吃吗?电饼档做的,煎饼。
他们不像她,没有她的影子,不懂她的用心,也与她期望的样子不同,想到这,眼泪随着落空的恐惧从眼眶滴落:
他不敢说。
说着说着,穆丽菁的胃猛地一阵绞痛,在这种时候发作,生生要夺去她半条命。她捂着腹部倒吸了一口冷气,疼痛和失望急攻心口。
他饿了。
叩门的力度不大,应该是许一零。
许穆玖关上门,问道:
不知用了多久,许穆玖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发现:
她吃过了吗?
妈呢?
许常均顺着穆丽菁的话批评了两句许穆玖,随后便好言好语地劝穆丽菁消气。
许多年来,他们在这两种状态下起起伏伏,被撕扯,被按压,被塑造,逃避、恐惧却又不得不面对,成了与他们密不可分、共生共存的噩梦。
日复一日熟悉的措辞让他听到麻木,他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最后干脆盯着桌面分神不去听她的唠叨。
按理说,他没考好,母亲被他气得胃痛吃不下饭,其他人也没吃。
这种话以前许穆玖也说过给许一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