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变凉,日出时间也慢慢推迟,从凌晨五点多延至清晨六点多,彷彿太阳每晚都比前一天多喝一杯酒,醉醺醺的不愿意上班。陈谦和的闹铃还没响,他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里有动静。隔壁床的人刷完牙躺回床上玩手机。
「起这么早?」
「嗯。」
江川默不作声,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得他愁眉深锁。陈谦和爬到他床上去看他的手机,微信版面上是江川跟母亲的对话,母亲说明自己的航班讯息和预计到达小岛的时间,没有多馀的字眼也没有其它话题。陈谦和把江川的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然后像哄婴儿睡觉一样轻轻拍着江川的肚子。
「睡吧,时间还早着呢。醒来我们再一起打地鼠。」
以前工作多难多忙陈谦和也没见过江川坐立不安的样子,今天有幸目睹却像调换了位置,慌慌张张的是江川,沉稳淡定的是陈谦和。地板,椅子,沙发犹如烧红了的铁板,让江川一刻都呆不住。他扫完地就去擦桌子,擦完桌子去洗厕所。
「你这么勤奋我也不会给你加工资的。」
陈谦和跟在江川身后一路讲笑话,哪怕不好笑的也讲,颇有古时候书生为了博得佳人倾城一笑的意思。
午后江川父母按照档案上的时间准点到达。带路的狗不知怎么的把人送到后夹着尾巴就跑了,就像把烫手山芋往门里一踢旋即逃之夭夭。江川象徵性给老闆介绍自己的父母。陈谦和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像隻哈巴狗,忙哈腰点头跟江川父母打招呼。
江母吴翊真人如其名,眼睛一扫便掌握情况,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江川应该跟你说了吧?不用特地招待我们,就跟对待普通旅客一样。」
吴翊真一身干练的打扮,没有多馀的饰品,头发也盘得整齐。具体一点的形容就是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或者军校里的教官,远远看见便令人瑟瑟发抖。
陈谦和定了定神,凑足底气地应了一声「好」,然后把手放到身旁江川的背后,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江川原本僵直的后背随着拍打放松。
「我们是特殊客人,好好招待我们也没有错,别那么紧张哈哈。」
江川父亲江山开口打了个圆场,戴着名牌手錶的左手拍了拍江川的肩膀。陈谦和这时才注意到江山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是那种大眾到谁都知道的名牌,只可惜疏于整理,穿起来像路边买的冒牌货。
吴翊真没有理会四人之间的暗涌,径直问:「给我们订的客房能住多久?」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可以理解为想多住几天多玩几天,但放到教导主任身上就是为了更全面地考察江川的工作。
陈谦和和江川都知道住客的入住和退房日期,江川便按照档案上的时间告诉母亲。为了缓解气氛江川打趣道:「不搞特殊的话是要收房费的。」
吴翊真二话不说从手提包里取出钱包。江山一把按住她掏钱的手,说:「这是我们儿子的民宿不就等于我们的吗?还给甚么钱。」
吴翊真不瞧江山一眼,挣脱开来:「房间佔了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您别忘了江川还有一个合伙人,这佔的是谁的便宜您得想清楚。」
这话不是对陈谦和说的,但他不禁瑟缩起脖子。档案上的「一针见血」原来是这个模样。陈谦和停留在江川背后的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江川看向陈谦和,把手背到身后握住那颗拳头。
江山做了一个松动手錶的动作,嗤笑道:「呵,就您明白事理。那您知道儿子是在跟您开玩笑吗?」
「顺毛捋」的意思陈谦和算是明白了。他用馀光瞥见江川脸上架起的笑容,比世界上任何盾牌都坚固。吴翊真冷眼独自走开,江山也不甘落后参观起民宿来。梨树是房子里最显眼的存在,江山直直往树底下走。
「真够气派!儿子,好样的!」江山猛力拍打树身表达情感,末了朝江川竖起拇指。「哎呀儿子,一开始还挺担心你的,现在看到这个房子觉得白担心了。哈,真没想到你也有自己做生意的一天,太给我长脸了!」
在江山称讚江川的时候,吴翊真像一支一人独自组成的纠察队,把整个民宿巡视了一遍。与江山只看一眼梨树便开始夸耀不同,吴翊真所到之处都会伸手摸摸灰或是检查设施的使用情况。她脸上的凝重随着巡视减轻。
「不错。」吴翊真頷首给出评价。
江川的盾牌裂开一条缝,露出里面一丝真切的笑顏。
吴翊真随后陆陆续续问了江川和陈谦和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例如客人分类,常遇问题,收支回本等等。江川盾牌上的裂缝被这些问题一针针缝合。
江山对谈话不感兴趣,朝着树上的果实踮脚伸手一摘,一个饱满多汁的鲜梨落到他手里。他也不洗,把梨在几千块钱的衣服上来回擦拭一下就放到口中,果汁沿着嘴角滴落到衣服上,他随手一擦完事。仔细一看,衣服上还有其它深浅不一大小不同的污渍。
「到哪里开口闭口都是工作,烦不烦人。」江山指着梨树骂人。
吴翊真的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