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胜天和许可退房后陈谦和跟江川便分开睡,不然吴翊真再来一次敲门而入两人都得魂魄离体。江川昨晚梦见被一隻大狗压在身上,不管他怎么赶也赶不走,那狗睡得比他还酣甜,打呼打得他都快醒过来。
被鬼压床会不会肌rou酸痛江川不清楚,但他知道被狗在梦里压着睡一晚上会轻度残废。不知道是梦太真实还是他睡觉姿势不正确,背部至手臂的肌rou都钝痛得不得了。江川坐在床头拉筋放松背部肌rou时有人推门而入。陈谦和不看床上的人,一进来便低头扫视地板。
「啊,果然在这里。」
只见他两脚伸向江川的床边,穿上两隻不知道甚么时候跑到江川房里的拖鞋。江川等人走了仰头对着天花板一顿笑。
今天饭桌上没有档案,老闆和员工看日歷确定明天就是第三十天期限,也就是说江川的父母是民宿最后的客人,而且今天退房。
「那个『有缘人』的定义到底是甚么?」
纵使陈谦和问得有技巧,江川也能拨开层层包装直达问题中心。他拨动对方的头发,出奇淡定。
「你觉得我们要努力维持一下你父母的关係吗?」
陈谦和脸上的表情很Jing彩,有点怕为难江川令对方难做的愧色,又有点害怕承受惩罚的胆怯和不情愿。江川越笑越深,一把掐住陈谦和的后脖子。
「要是罚我们不记得这三十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办?」陈谦和觉得脖子痒而缩起肩膀。
江川一时失了分寸把陈谦和掐痛了,赶紧改为轻揉。「不会的。」
「不会甚么?不会罚这个还是不会失败?」
陈谦和问得纯粹,可江川回答不上来。前者忽而做了个自我掌嘴的动作说:「是我多嘴,不问了不问了,脖子要是被你掐断了那就有记忆也没用了。」
两人看见吴翊真和江山下楼时停止了打闹,上前去替客人把行李搬下楼。
「甚么时候走?」江川问。
「吃过午饭就走。」吴翊真说。
这午饭是在民宿里吃的。江山喜欢吃鱼,吴翊真喜欢吃苦瓜,陈谦和跟江川就做了一道剁椒鱼头和冲绳炒苦瓜。菜不够,陈谦和又做了一个乾烧大虾。两人在厨房里各佔一个炉火,跟电视上参加厨艺比赛的选手一样忙,一会儿我从你身后溜过,一会儿你从我手里抢一点配料。
吴翊真坐在饭桌前目光追着儿子打转,像在看一个平地而起的楼盘,原本声势正猛眼看就要公开发售了,地產商却因不明原因喊停,楼盘被拦置在一旁。等江川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时,吴翊真已经改了位置坐在客厅里等吃饭。
剁椒鱼头和乾烧大虾都是味道大的菜,香得连邻居都吞口水。饭桌上没有人说话,特别是吴翊真,吃得慢而郑重。陈谦和习惯聊天也忍住了,眼神偷偷打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食不言的两母子。江川吃饭很少上手,即便是吃虾,他也可以用筷子和嘴巴不碰虾rou地剥壳。他感受到陈谦和的眼珠子要迸出话来,便默默剥了一隻虾子堵住对方的嘴。
午饭吃得丰盛,江山要喝完一壼茶消化一下才走。
江川前天上完釉的盘子昨天让狗拖去烧,今天是取货的日子。江川捧起狗拖回来的盘子还没来得及细看,狗莫名兴奋地窜进江山脚底下翻滚。江山手上拿着茶杯一不慎连茶带杯全落到旁边江母的手提包里。吴翊真迅速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在空中甩走茶水。江川赶忙放下盘子,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拭被吴翊真放到茶几上的物品。擦着擦着他呆住了,把几叠沾上茶渍的纸调转方向面向自己。
那是好几份楼盘资料。他掀开文件内里全是单人户型。江川先是看向江山,江山低着头给自己续茶,他再看向吴翊真,吴翊真从他手上拿过资料放回已经擦乾的手提包里。
「这是替你表哥看的。」「这是你大伯要的资料。」「这是售楼员硬塞过来的。」没有人说过半句以上的话,因此江川懂了。他有点晕眩地踉蹌了一下,不小心踢到放在脚边的大盘子。
那个圈手捧起来的大盘子能让江川勉强碰到指尖,可想而知有多大。盘上那隻呈现抓盘掀浪的手没有上釉,是素坯状态,带着捏土造人的浓烈的原始慾望,而显得跟其它部分格格不入。盘底直至浪尖上了红釉,经高温窑烧以及与陶土里的物质起反应后呈现暗红色,就像风平浪静的血海被慾望化成形的巨手掀起波涛汹涌的血浪。
然而在浪尖上有一棵没被沾污的白树,渺小但显眼。树上有一个白色小人,身体横起飘浮在空中,双手紧抓住树干以免被骇浪摇晃得跌落血海中。这一人一树彷彿在天神交战中存活了下来。
大盘子经过上釉窑烧后意境更具衝击力。
江川终于好好把盘子里里外外细瞧了一遍,然后,他把盘子高举过头,双臂以肩头作为支点180度旋转往下甩,盘子脱手坠落。大盘子厚实,接触地面时发出一种与寺庙撞鐘接近的沉闷声,稍微脆薄的部分则跟玻璃落地时的声响差不多。
正在清洁201的陈谦和慌忙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