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住在这里吧。」
杉勉强从达的枕头里抬起半张脸,达正手持着两瓶矿泉水接近床边。他打开一瓶,仰头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杉想接下另一瓶,身体却不太听话,差点没接住瓶子;达见状咧嘴一笑:「你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跟我说你要回去吧?」
「……」
杉想要开口反驳什么,但从喉咙深处吐出的音只有沙哑的气音,没法形成字句,达看了他的表情一眼,稍嫌夸张地耸耸肩:「我只是说实话。」
杉多花了大约三秒鐘调整呼吸,声音才终于听了指挥,组出完整的反驳:「……但是这是人为因素。」
「嗯,没错。」达很乾脆地在杉身边坐下,抢走他手上的水瓶:「那我就老实承认好了,我今天根本就不打算让你回去。」
「为什么?」
「啥,你问我为什么?」达皱起眉:「我的杉飞去五光十色的大城市纽约,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整整一个星期,我要求一点补偿有任何不对吗?」
杉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瞇起眼睛。达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数秒,接着露出无奈的模样:「好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出差一向没有什么好玩,而且这还是我要你去的。」
「知道就好。」
达的下一句话放轻了语气:「可是──我很想你,这是事实。」
「所以你才在车子里……?」
即使是自己说出来的话,杉都下意识地感觉到热量往脸上集中。他和达在楼下车库、在达的车里整整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整好衣服、收拾乾净,带着遍布全身的吻痕和酸痛感下车时,杉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达位于十多层楼上的房间,懊恼着为什么会刮刮听话跟他在车子里就做起来。最初的一小段路,他几乎必须倚靠在达身上、依赖他的撑持才能走;好不容易撑到出了电梯,手脚才恢復力气,结果一进了房间,达二话不说立刻又将他拖进浴室,再从浴室被抱到床上──杉很想抱怨,但下半句话实在是讲不下去了,只得把半张脸又埋进枕头里面。
头的侧面感觉到温度,是人的手。达将手掌贴上杉的头,长长的指尖梳弄着杉顏色浅薄的头发。
「我认真的以为,我把车子开回这里而不是开往你住处的方向,而你没有任何反驳的时候,就是同意我的作为了。」
「什么……」
「所以我就说了啊,应该要教会你不可以乖乖跟陌生人走的。」
达的语气是笑话,但杉的眼睛又瞇了起来。他感觉到达的话里面有一丝丝的紧绷。停顿了几秒之后,杉慢慢地开了口:「……不对。这不是原因。」
他没看错,达的表情一瞬间扭曲,有大约一秒半的时间变成一个可以称为「很可怕」的神情,但那模样稍纵即逝,立刻又恢復成杉看习惯的模样。
「这样说吧。原因……满多的。」
「比方说?」
「比方说……我想让你比较好睡。如果放你回住处去,你搞不好会画图画到天亮。」
「这可不像一个过去三小时连眼睛都不准我闭上的人说出来的话。」
达搔搔头:「这有点麻烦,碰到你我的自制力就会失效。」
「是吗?好吧,还有吗?」
「你还要问?」达挑了下眉:「这样还不够吗?」
杉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稍稍偏过头,审视达的面孔。
──达没有说实话。
从在车子里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不是文字上的,也不是真正的什么「谎言」,甚至不是表面上的行为,起码不是以有形的、具体的方式呈现出来。杉对于自己的所谓「直觉」一向不会太过倚赖,但「直觉」在他脑袋里提出明确意见的时候,通常都很准确,比方说,现在。他没有任何根据,但就是很清楚地知道,达有事情瞒着他。或许这也可以勉强称为认识了一辈子所培养出来的观察力。
「……算了。」
「啥?」达没有听清楚他的自言自语:「你说什么?」
「没事。」
这回轮到达低下视线审视他的表情:「真的吗?」
杉在那双眼睛里看见飞掠而过的一丝怀疑,决定放弃追究。他把一个反射性要衝上来的叹息压回肚子里去,稍稍甩了一下头。
「我说算了,我接受你的理由。」
「哦?那就表示……我可以继续囉?」
杉原本半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圆:「什么?你还要继续?」
「有问题吗?」
「你不是才说过明天还要进公司吗?还有什么会之类的?」
「有会啊!」达掀开毯子,身体滑进床铺挤到杉的旁边,轻轻易易地就攫住杉的身体。「行销组跟业务组说开不成作品发表会就改成替你跟亚莉接风洗尘顺便当作庆功宴之类,总之就是要开欢迎会。我最讨厌那种场合了,我的杉会被全公司的人抢走,所以我现在得先要求自己的分!」
「还来……」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