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了!」老庙公斥道:「这就是要给你生孩子的鬼!骗你的!」
刚才的梦里,他被死去已久的阿爸追着打,说是同胞阿弟都要被鬼怪杀了,他还有间情逸致睡大头觉!
他竟意外地感到镇静,知道那些都是天云镇的鬼。
此时天空一片澄澈,原本笼罩在周家上头的「乌云」早被清娘吸纳,但本为藩人的周明雄却也因为列祖列宗环绕在身边的缘故而能看见一些摇曳的虚影。
「这个厉鬼本要你们家的福泽超生,但因为心术不正入了歧途,现在要杀了你们。」老庙公带着周明雄连连后退,转头一瞧自己的小徒弟已经脱离险境,又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那老秃头到底在哪里?办法会超度不是他最擅长的事吗?要他的时候就不见,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吃菜秃头!」
有危险?周耕仁又干了什么?
他从自己的房间里踉踉蹌蹌地走了出来,先是看见自己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厢房门口,又转头望向家宅门埕与厅堂内如是一般来往的佣人,心里头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直到被列祖列宗的幽魂们簇拥来到周家祠堂之处时,他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冤枉!──却也不冤。
周明雄羞惭之虞,也问:「庙公,现在要怎么做?」
厉鬼早已没有理智,眼前所见不过是「该杀」或者「该晚些杀」的差别罢了。
眼前彷彿群魔乱舞般的场景不过令他怔愣一瞬,便又继续拔腿往周耕仁那头跑。
若是其他人家的祖宗恐怕还没有这样的能耐,但周家一直是积善之家,再加上周明雄数十年来的功德积累不容小覷,一家子的福报凝聚在一块儿,也与半尊神仙的力气相差无几。
不远处周明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神色依旧苍白的他此时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执念,而那执念也轻而易举地成为他想要藉着别的女人的肚子生下「么儿」的恶念。
周明雄谨慎地绕过彼此之间僵持不下的老庙公与清娘所在之处,正想要跑往周耕仁那头帮他一把时,清娘一眼就看见才被自己吸乾精气的周明雄竟好端端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是谁令她前功尽弃,怒极之馀也立刻放下追杀老庙公,转而飞向周明雄所在之处,就想直接取他性命!
事到如今,周明雄又哪里不晓得自己是被恶鬼欺骗?
几乎要被那些幽魂给淹没的同时响起。
天道不可能不相帮。
这时候的清娘哪还记得自己只留周明雄一口气的原因是因为要趁他濒死之时哄骗他交出福德、还能藉由凝聚周明雄的精气欺拐周家祖宗将周家的百年气运度给自己?
当周明雄一踏入祠堂所在的小院落时,恰巧看见周耕仁将快要被幽魂吞没的小童给扯进自己的怀中背过身子,那般保护孩童的架势尚未令周明雄感到意外,他身旁的幽魂们便一应迅速地飞了过去要将周耕仁从幽魂的重重包围中给「挖」出来。
周明雄还沉浸在自己羞惭的同时便又被周家列祖列宗的幽魂包围,又拉又扯地将他给带出自己的房间,一面说着他的阿弟有危险。
「庙公啊!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不是清娘,只要有人提醒,也可能是别的女人。
数十年来被从前未曾经歷的兽祸与兽仙食子的担忧重压在在肩上的周明雄不比周耕仁一般手足无措,他手握周耕仁给自己的裂了的桃木八卦牌,一面问着列祖列宗该怎么做。
老庙公眼疾手快地在周明雄差点绊倒之时拉了他一把,又快速地画了道引雷符打向清娘,清娘身上已经焦黑一片,伤痕累累的她虽则速度慢上不少,但气势却依旧猖狂,周明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认出了清娘的模样、知道她是什么「人」,一时也是错愕不已。
饶是周明雄再镇定,看着一道黑压压的人影朝自己迫近,周明雄也忍不住吓得失色。
稍稍能喘过气的老庙公见周明雄精气神有九分足,后头周耕仁又有周家列祖列宗保护,也就晓得定是福泽深厚的周家祖宗见自家子嗣被欺负,从祠堂内跑出来助阵。
老庙公一面骂着,后退的脚步也踉蹌了些,加上长久与清娘对峙而体力消耗过多之故,一时站不稳而向后栽了个结结实实,厉鬼清娘又怎么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她也不管原本自己想要杀害的周明雄就在一旁扯着老庙公要他再站起来,双爪高举就要
──也不怪周明雄这么想,他被清娘的诡术掌握住内心的执念并吸乾精气后早已人事不醒,更遑论晓得自己错过么儿的拜堂以及知道外头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耕仁在父亲幽魂的鞭策之下早知道了关乎清娘的前因后果,心里头困惑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被蛊惑的同时亦是悔不当初。
如同黑色的疯浪拍来的一道又一道的攻击几乎让他们难以招架,只能凭藉着身体本能相偕退避,而周明雄念及这两日与清娘的「缠绵」,只觉得想要敲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竟让他能与鬼魅作出那种──那种令人难以啟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