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米跟着亚父,再一次跟亚麻律一家人共同生活。
亚父带着孩子们搬离三合院,住在南投市区一间三层楼高的透天厝。听他说,他和妻子离了婚,一个人养育三个孩子。
黑米再一次见到亚麻律,他再也不能拿芒果丢任何人。他成了植物人,只能躺在塌塌米上,有一位印尼看护在旁边照顾他。
亚亚文和亚晞都比当年大了不少,亚晞比亚麻律还高,他们看到亚麻律出现在家里,像看见空气一样。
黑米不懂亚父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来,更不懂为什么妈妈要让他住在这里。
在亚父家的第一餐,黑米吃得挺自在,在场没有人主动跟别人说话,每个人盯着自己的碗,吃自己的饭。没有刻意交谈的尷尬,他可以专心想自己的事。
「我们刚搬来这里不久,黑米,你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房间,先跟阿律一起睡好吗?」亚父问黑米。
「好。」睡在植物人旁边,黑米松一口气,他不想睡在亚文和亚晞身边,谁知道这两个人会对他做什么。
「我今天会帮你去学校办註册,我想很快你就可以跟亚文和亚晞一起去上学。」
「我不要!」亚亚文把碗往桌上一摔,怒说。
「谁让你这样浪费食物的!」亚父把碗放在桌上,走过去拽起亚文,在他的屁股上用力拍打。
「呜呜……我不要跟爸爸一起住了,我要跟妈妈一起住……」亚文屁股受痛,哭着说。
亚晞扒了两口饭,抓起掛在椅背上的书包,对爸爸说:「我要去上学了。」
亚父放下儿子,对他严肃的说:「给我乖乖去上课,否则回来爸爸还会好好教训你。」
接在亚文跟亚晞上学之后,亚父把黑米留在家里,出门上班。
印尼看护守在亚麻律的房间,听手机里头的音乐。黑米一个人在透天厝楼上楼下跑了一遍,把每个房间都翻个仔细。
黑米看透了这栋房子,这是一栋没有爱的房子。四周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包括亚文和亚晞同住的房间。
中午,黑米的肚子饿了,印尼帮佣出了亚麻律的房间,到厨房自己煮了一碗麵,也帮黑米煮了一碗。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人想跟对方说话。
黑米一个人坐在客厅,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以前住在溪畔,和阿良、珍珍去市区探险,为了看电视,也不怕在卖场被人指指点点。现在眼前就有一台电视,随便自己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黑米却觉得电视变得不好看了。
走到亚麻律房间外,印尼帮佣靠着椅子睡着了。
黑米走进去,站在亚麻律身边,跪坐在亚麻律躺着的塌塌米上。亚麻律的手脚因为长期没有活动,痀僂的形状就像他捡到的一些木柴。
黑米说:「你和我没有分别了,也和这栋房子没有分别了。」
黑米离开了亚父的家,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当他看到溪畔的桥,三年来第一次内心涌现一丝欣喜。直到他看见路边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他看到警察在货柜屋进进出出。
他不顾警察的拦阻衝下桥,衝到蓝色货柜屋外头,张老师拉住他,素娥手上抱着一条狗,珍珍和阿良站在她身后。
警察在顺姨的身上盖了白布,从脚开始,最后盖住顺姨的脸。
黑米看见货物屋的天花板,有条童军绳。
「黑米,你怎么回来了?」张老师对黑米说。
「我想回来跟你们一起生活。」黑米抓着张老师的手,说。
「你不该回来的。」
「妈妈她怎么了?」
「顺姨她走了。」
「走去哪?」
「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妈妈不带我去?」
「因为你还没有到应该去的时候。」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
「问天吧!」
有些事情可以学会接受,但永远无法习惯,像是死亡,像是离别,像是对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实的无力感。我们一直受习惯摆佈着,软弱的我、自私的我、懒惰的我、情慾的我。佛洛伊德把心理问题归结于性,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每个人生来就离不开人性中的某些习惯。
在对的人面前,我们可以用先天的,发于人性的习惯生活。多数时候,我们则用后天所学,在物慾世界生存所得的习惯生活。先天的习惯,给予我们生命所有开展与转变的参考标准。
黑米生命中最习惯的部份被剥夺了,对他不离不弃的母亲走了。他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熟悉感,等于不再有任何实感。
他不再觉得自己活着。
黑米回到亚父的家,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天起,黑米一连十天都没有说半句话。
亚父看黑米像是得了病,带他四处看医生,在署立医院,医生告诉亚父:「令郎脑部因为外力撞击,造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