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骤雨如约而至又杀得人措手不及。在大作的风雨中疾行,纵使带了伞,也难免弄shi衣摆。
秦异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系好领口最后一粒盘扣,他坐到软垫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间的脱力。烛光跳跃,闪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秦异闭上眼,捏了捏鼻梁。
然后,他听见一阵推门的声音。
是端阳的脚步声。在安静空旷的卧室,她的每一步都伴着一声铃响。是她银镯子上挂的小铃铛。
秦异靠在三足几上,闭着眼,只听见她放了个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发出闷闷的声音。
“喝点姜汤暖暖吧,小心风寒。”她说。
秦异睁开眼,看见面前赫然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盛满了深褐色的汤水,说是药也有人信。
只是滋味比药还上头,辣辣的。
秦异喝完,觉得不是滋味,正要喝口水漱漱口中的味道,端阳已经拿起盛姜汤的碗,倒了半碗温水,又递到他面前。
“喝口水去去辣味。”端阳体贴地说。
无味的水冲淡碗壁残留的姜汤,兑出淡淡的黄色。
秦异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端阳,安静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口闷,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辛,觉得端阳不是要他冲淡味道,是要他一滴也别浪费。
对于他的态度,她应该还算满意。端阳咧出一个笑容,牵过他的手,摆成手掌向上的样子,然后把一个东西拍到他掌中,“给你!”
秦异拿过手一看,是一颗冬瓜糖。
吃两颗,就不苦了。他还记得她当初说过的话。
“这么小气,只有一颗?”秦异拈起挂满糖霜的冬瓜糖,含进嘴里。
“只有一颗,剩下的我吃完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口诀奏效,随着甘甜在唇齿间弥漫,甜腻也被忽略,秦异确实觉得松快好受一些。
见秦异面色柔和了一点,端阳也放心了一点,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处理了一点事。”
“今天华王后找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知道端阳只是随口一问,秦异的心情还是无可避免地一瞬间沉入谷底。
端阳敏锐地察觉到了秦异情绪的异动,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秦异轻轻揭过,握住端阳的手,拉她到面前,“华王后给我取了字,还让我们过几天跟着去钟山行宫避暑。咸城的夏天可不好过,正好你怕热,记得好好准备一下。”
咸城比晋城热,冬天还好,夏天真的很折磨人,尤其对端阳。
端阳却没什么心情高兴。
秦正卿,从此以后,这个名字会在宗谱上永远和华王后联系在一起,在他母亲去世的第四天。他心里大概也是五味杂陈的,所以神情恹恹、强颜欢笑。
“好。”她抱住他,在这个雨夜。
外界的声音渐渐变小,那些激扬文字、江山指点,暂时从他心里消失。
他也抱住了她。
次日。
说起来奇怪,明明淋雨的是秦异,身体不健壮的也是秦异,结果端阳第二天开始闹肚子。
秦异开玩笑说,她是偷吃太多糖遭报应了。端阳啐了他一口,心里开始默默反思,自己肯定是因为最近饮食不规律所以害病了,可可恨秦异比她还作息饮食不调竟然一点事没有,都怪他。
到了晚上,端阳就没心思胡思乱想了,她只想睡觉。
看着端阳体虚气浮到只能躺在榻上,秦异的眉头都快绞到一块了,问她还有没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端阳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
“那就睡吧。”他捂住她的眼睛,轻声说。
这种病态,一直没有好转,故而端阳那几天一直躺在床上修养,钟山行宫,自然是去不了了。
秦异替她告了病,叫她好好养着,他很快就回来。
这又不是他一个人外出巡游,还有快有慢,避暑自然是要等到八月份暑气散了才算结束。
端阳叫秦异不必多担心,催促他赶紧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如此,秦异一个人随着仪仗去了钟山。
同行的还有秦弄。
秦弄心里还梗着那天无心冒犯端阳公主的事,想找个什么时机和秦异解释一下,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时没扯下脸找秦异开口,没想到拖到今天在钟山行宫给遇上了。
此处也没有别人,是个好时候。
秦弄叫住秦异,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七弟啊。”
沿着青石路踱步的秦异突然听到后面冒出一个声音,回头看到是秦弄,回应了一声,“五哥。”
等到秦弄跟上秦异,他们一起往前走了几步,秦弄咳了一声,清清喉咙,说:“上回……在饭馆,只是一场误会,我无意冒犯弟妹的,七弟你可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