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肖慢吞吞地说:“这是标记。”
白起抓住那只在眼前捣乱的手,体肤接触,他摸到凌肖掌心的茧,内心一动,倏忽问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凌肖的旧相识——就当作确有其人罢——开出的药引珍贵,敷完三幅后便见得药效,隐约能感受到光亮。又过了一月,渐渐看得到模糊的影子,白起走路便不常再摔,也无须凌肖做扶,倒是令后者短暂地郁闷了一些日子。
凌肖如果靠近,会让他觉得痛。
“我才不会原谅你!”凌肖阴恻恻地笑着,一口咬在白起的肩膀上,足够用力,定然见了血。他说:“恶心
白起痛出一身冷汗,自知举动失礼,行为孟浪,便一声不吭忍着。凌肖一下下亲着白起的脸颊,好不得意,堪称眉飞色舞,道:“你还记得你是有过婚约的人么?你还记得自己差点同你小师妹成亲么?未曾想大师兄的神情如此低贱,甚至会转而爱上一位过客……”
他低下头,抬起白起的两只手,将下巴乖顺地埋进掌心。白起首先摸到的是尖尖的下巴,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怎的不好好进食,这样又瘦了。”接着手指向两边散开,摸到圆润的耳朵,耳垂冰凉,散发垂在耳后,耳骨上似是穿了孔,白起的眉毛皱起来,问道:“耳朵怎么了,打洞痛不痛?”
白起,你不承认吗?你一定爱我。”
说着说着,他又蓦然恼怒起来,憎恨上了白起只是受得陌生人照顾,便这样移情别恋。
初夏,雨水繁多,寺庙年久失修,凌肖睡的那间客房渗水,便理直气壮地搬进白起房间与他同住。这天夜里,凌肖点了蚊香放到窗台,回头看到白起正坐在烛火下发呆,他玩心大起,竖起一根手指在白起晃了晃,问道:“猜猜看,一还是二?”
睫毛扑闪了几下,凌肖睁开眼,钳着白起的手臂与他一同后仰倒进被褥里。他用力喘了口气,然后压着白起欺身而上,声音因为极度兴奋以至于尾音颤抖,手上的力气失控到似乎想要捏碎白起的骨头。他说:“你爱上我了,白起。这下你没有借口开脱,也说不得谎,你果真是爱上我了。”
相较起来,凌肖的表现便显得一丝不苟,不给白起暗自猜测揣摩的可趁之机。白起只好观察起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比如,凌肖对他说话时常常微微往右偏头,凌肖生气时会扬起下巴,凌肖双手抱胸时也许在瞪他……
“不,不是,”白起这才意识到话语中的歧义,差点咬到舌头,急忙解释道:“我想知道你的模样,虽然看不到,但是摸脸的时候可以感受到。”
凌肖忍住想笑的表情,故作随意地说:“那便摸吧。”
堂堂大师兄,竟也会因为爱变成这般模样,柔软无害,愚蠢至极。想到这里,凌肖觉得鄙夷,又难免扬扬得意。
凌肖闭着眼,白起的指腹搭在眼皮上,能感受到那两颗灵动的眼珠正在皮层下轻轻发颤,像是几欲破茧而出的蝶。让它飞吧,放它飞吧。嘴唇微动,无声地祈祷着,白起的心如同被火焰灼烧般钝钝刺痛,他低下头。一个掺杂着庞大情感的吻落在他自己的指甲盖上,也落在凌肖的眼皮上。
褪去衣物,凌肖摸着白起锻炼有素的身体一寸寸往下探去,微微勃起的阴茎顶着他的手心,凌肖上下撸了一把,颇为嫌恶地将沾在手上的前液抹在白起小腹上,评价道:“恶心。”
白起圈住凌肖的手腕,白玉般的指节微微用力,道:“别这样……”他有意要躲,虚虚顾着自己的下身,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主动示弱:“是我不该,一时孟浪了,凌肖,请你原谅我。”
他不进一步解释,白起便也不进一步询问,只继续脸上摸。皮肤细腻,肉少,摸起来骨相明显,指尖扫过唇瓣,白起的动作慢下来,怔怔地摩挲着,薄唇,应当是个冷情之人……他回过神来,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手指划过鼻尖,鼻梁,最后落到凌肖的眼上。
十三偶尔会来拜访,多是送些吃食或零碎,白起默许她以“山下药铺打杂”的身份出现,彼此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平衡。有时他会观察十三映在光影中的模样,身形高挑,也许是束发,衣着简洁贴身,更像是暗卫或刺客。这是一种合理的傲慢,面对目不视物的盲人,常常会忽略对其在视觉上的伪装,以为凭借声响便可以瞒天过海。
凌肖像小猫被烫到一般收回手,似是警惕又似是调侃:“大师兄,你这是在非礼我。”
于是,这世间在他眼里由纯粹的影子组成,树的影,屋的影,墙的影,剑的影,人的影,映在灰色的视野里。他对着阳光举起手中的菱角,更深一点的影子像牛角,这是十三带来的。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揣测,相反,凌肖有理有据,首当其冲的证供便是,白起因为他而变得不像白起。
也许白起对他一无所知,但与白起有关的一切凌肖都了然于心。他知道这个人是如何长大的,也清楚白起生活的境遇,如剑一般凛冽冷酷,难以相处,不易接近,可偏偏对他敞开胸膛,露出热忱的一颗心——爱是什么,他不懂,可是,如果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