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软,但与其说是撒娇,则更像是对他天然地亲近。云咎抱着她在床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到少女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逐渐明晰时,他才拥着她裹进了被褥中。明曜湿漉漉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两人的体温彼此交织着攀升,这样不分你我的存在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因而才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以比较平静的态度审视自己身上的变化。明曜没有发现,他已经无法|正常使用神力了。素晖在他昏迷的那些日子里,替他瞒下的最大秘密,就是他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的真实情况。他的神力是与生俱来,融合于骨血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神力开始流逝,甚至消散的时候,他很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分分秒秒间,不断地走向衰朽。其实在真正醒转之前,云咎便已经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变化,他知道明曜是如何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守了自己一个又一个日夜;知道她怀揣着多大的痛苦与不安,期盼着他醒转;也知道她在梳开自己的头发后,是为何会因为那一根白发而恸哭出声。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能告诉明曜自己身体真正的情况。他害怕在她面前提起那道天罚,害怕回想起那道天罚的诱因,正是源自于一个降临于西崇山的神谕——他该如何告诉她,在她仰着亮晶晶的眼睛,满心欢喜地期盼他受封正神之时……那道在雨夜落在西崇山上的神谕,命他亲手处决了她。群山间如浓墨般翻腾的云雾,仿佛又在云咎眼前展开,那些只有神明才能读懂的符号,无论看了多少遍,传达的依旧只有那一个意思——祂说明曜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说那孱弱小鸟振颤的双翼,会搅动因果,扰乱天地的秩序。神明望着那些符号,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是茫然的,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滞,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诵着属于他的神谕,血液也仿若彻底冷了下来。他以为明曜的存在是天道的恩赐,是祂听到了自己孤寂生涯的呐喊,才将她送到他寂寂无声的神域中。可是天道告诉他,她的存在是个玩笑,是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甚至她那样满怀爱意地期盼着他兑现的诺言,竟然需要用她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实现。好荒唐,荒唐得就像是一个幻梦。他忘记那日,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状若无事地回到他们的寝殿。他记得她苍白的脸,柔软的笑,她浅粉的唇瓣像是被暴雨摧垮的花蕊,那样无害而单纯的模样,可以被这世间的一切伤害——这样的人,又说什么搅动因果,扰乱秩序?他试图将她纳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阻挡一切风雨,然而她的祈求如同寒刃般轻易将他刺穿。她问他有没有接到神谕,又问他能不能早一点与她成亲结契。云咎无法回答。那天,他意识到明曜情绪的波动很大,她比任何时候更脆弱,更需要他的安抚。可他能给予她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而肤浅的拥抱。他做不出更多的承诺,甚至无法保证明曜在他身边能得到足够的安全——至少在那时,这世上唯一有理由刺向她的刀,正高高悬在他的手上。他不敢紧握,不敢去面对神谕残忍的真相。他也不敢松手,怕这把刀会因此落到其他等待着神谕的神祇的掌心。明曜是那样柔软的小姑娘,甚至会被爱人片刻的犹豫刺痛。他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刹,竟然卑鄙而低劣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不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活得更好?他没有选择阻拦,反而亲眼看着她撞破了西崇山的结界离开。后来的光阴在他记忆中,模糊成了破碎的片段。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承受下因违抗神谕而罚下的雷劫,也忘记自己翻阅了多少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向多少的神祇通信问询,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珍爱的小鸟藏好,瞒天过海地避开天道的审视。直到有一日,一位意想不到的神明来到了他的神域。素晖,这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神女,却也是他听说过的所有神祇中,最早受封正神的一位。她朝他笑了笑,望着他终于焕发生机的神域赞叹:“西崇山真的很漂亮。”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称赞几乎将他击垮,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告诉她这个神域是在明曜的努力之下才得以完整,而当它终于被天道承认之后,神谕竟然让他亲手杀了明曜。素晖望着眼前人愈发苍白的脸,缓缓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彻底将她从你的神域中抹去?”二人在山巅对坐,手边的茶水放得失却温度,群山间水雾缭绕,细雨霏霏,恍若仙境。神女抬手执杯,将那冷茶洒向山下。水滴融入细细密密的雨水,在一瞬后消失不见,哪怕是通晓一切的神祇,也无法在万千水滴中准确地找到它。“水在杯中时,总是独特的茶水,而若融入雨丝,就成为了世间万千水滴中最普通的一滴。”她神情平静地望着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缓缓叙述了一场无声而浩大的阴谋,“如果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再认识她,如果能将她变为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最平凡的姑娘。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到她呢?”“云咎,此题难解,我给你之法未必完全。可是禽鸟已然离山,因果瞬息不定,你的时间不多了。若你愿意一试,我会帮你。”明曜侧身面对着云咎而眠, 醒转时才发现他的手臂正垫在自己的腰下,紧紧地将她贴在胸膛相拥。这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动作,云咎散乱的黑发有一半压在她的肩下, 像是夜色中蜿蜒的溪流。明曜抬起眼,对上神明毫无睡意,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