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开口:“含辞小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你头上为何只有一个窟窿?”
苏和子和柳老爷不约而同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心道,这狗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于含辞头上那一个戒疤,神曲内外的人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是也没人公然问过,一方面是担心犯了忌讳,另一方面担心毁了高僧在自己心中高大的形象。
含辞却并不忌讳,从从容容道:“贫僧原有六个戒疤,破戒,唯独剩了一个。”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安静,苏和子见状心下一沉,直觉没救了,千里之堤,一朝溃于蚁xue。
南信也没想到含辞会这么坦率直白,不自主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小师父如何破的戒?听闻守戒一事,不但要勤修自身,还得远小人……”
他言下之意即是,如果破戒是小人所害,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众人翘首等待含辞的答案,都希望他给出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理由。
含辞道:“是贫僧自己没守住,不怨别人。”
台下一片哗然。忽有一人闯入讲经堂,是一姑娘,穿着一身梅子红的衣裳,手里捧着一个花盆。
是落梅。
落梅不顾座下众人,越过人海,对含辞说:“含辞师父,花开了。”
是一朵金花,迎风摇曳在绘着白兰的盆子里。
含辞忽然笑了,接过花盆,敛眸看着那朵金花,道:“小僧熬清守淡,日日伴青灯古佛,夜夜焚香诵经,然而一点心头血还灼灼逼人。”
“含辞!住口!”苏和子喝道。
含辞看了他一眼,接着讲:“和尚自愧不能了断痴念,半身尚在红尘里,实在不敢误人子弟。唯有将这身袈裟剥去,滚回红尘里,方不毁这清净佛门。”
“你想造反吗?还是说和尚做厌烦了,想还俗了?”苏和子道。
“师父,三界火宅,”含辞道,“凡俗统共八苦,他一人就占了三苦。贫僧每念及此,众生皆成虚妄,恨不能将心缩成一隅,就放他一个……从此一身红尘,风月无边。”
苏和子:“……”好个色令智昏的和尚!成天坐在佛前想的都是些啥腌臜玩意?真他娘的大逆不道!面上看着清心寡欲得很,谁曾想竟是装模作样,内里其实比谁都离经叛道!
“你滚蛋!”苏和子怒道。
含辞剥了袈裟,拜过佛祖和苏和子,又向讲经堂中瞠目结舌的众人拜别,一阵风似的,春风满面地消失得没影了。
苏和子过后许久才反应过来,问落梅:“那花哪来的?”
当初含辞种在土盆子里的东西要是能开花早就开了,五六年了没个动静,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突然就开出这么一朵金花来?分明是有人捣鬼!
落梅低头不语。
这时外头缓缓走入一个身着玄黑破布烂衫的年轻男子,苏和子一看——嗬,傩族余孽!当即腿脚发软。
那人正是卜狼,他居高临下地瞅了一眼,道:“花是浮石的,人也是浮石的,浮石的规矩,有来无回。老驴子,有本事就打到我们那去,随时奉陪。”
苏和子心中一惊,沉寂六年,浮石的金花开了……
·
含辞在浮石的石墙前,见到了一片金灿灿的花田。
他怔了许久,终于俯身去碰这在风中摇曳生姿的花,一股清香涌入口鼻,恰如心头牵挂之人身上的味道。
这时他听见动静,一抬头,看见墙头上慵懒地坐着一个人。
金蕊身子才好利索,不顾一众山猴子们的劝阻,非要翻到墙头上来——金花要出墙,谁也拦不住。连着好几日,他都往墙上爬,一坐就是大半天。
此时金蕊坐在墙头上,看见小和尚,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意外,这一点意外立刻被近乎痴狂的渴慕和欢喜所取代,最后一切皆化作虚无,少年人的眼眸里只剩下红。
二人隔着花田相望,许久一声未吭。
金蕊清了清嗓子,喊道:“小……哪里来的野和尚?知道这儿是哪么,敢随便乱闯。”
“知道。浮石,有来无回。”含辞道。
金蕊:“明知有来无回,你还来作甚?”
含辞:“贫僧欠一位施主的债,拖欠多年,迟迟未还,如今特来偿还。”
金蕊:“……你想怎么还?”
含辞一步一步地穿过花田,靠近墙边,离金蕊越来越近。
暌违六年,当年有些青涩的小和尚出落得越发俊朗,金蕊日思夜想着这张脸,然而此时却近乡情怯,一不留神非常有失颜面地从墙头摔了下来。
含辞连忙伸手去接他。
含辞这几年吃了十全大补汤一般,力气大了不少,抱住金蕊之后竟然没有摔倒,踉跄了两下堪堪稳住了。
金蕊自觉丢人,干咳了两声,故作无恙道:“你想怎么还吧……欠了六年,连本带利,一点也不能少。”
含辞笑了一声,道:“欠债